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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敏妻赵氏石表辞


  故陈夫人赵氏石表辞

  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陈君敏之妻,曰赵夫人,以洪武二年二月二十三日,卒于京师之官舍。越一月某日,权厝城南聚宝山,将以某月日返葬于宣城某山之原。会濂召入禁林,陈君乃自状夫人之行,来谒墓上之文。其辞缠绵而悲怆,读者哀之。

  陈君之状曰:予妻赵氏某,字某,与予同为宣城人。其父讳熊,字子祥,明《诗》传训诂学,仕为某县典史。母孙氏。典史君无嗣,独生子女四人,而赵氏居其次,特钟爱之。以予簪缨家子,欲选为赘婿。予时颇嗜学,手不离方策。先君子怜予过厚,不使远去膝下。典史君亦不忍释之而他婚也,竟以赵氏归予。赵氏既归,奉尊章尽礼,凡羞服唯其时,犹惴惴恐有所不及。其姒郭氏亡,奉予伯兄如奉舅焉。人以为孝且恭。其事予也,视于无形,听于无声。予或牵于事意有不悦,每甘言慰之。尝患痎疟,荏苒逾三千日,赵氏视药饵,调食饮,不知有昼夜。在他人,虽至勤悫者久亦生厌,赵氏滋益谨。及予登仕版,出为湖广宪府幕官,迁江西,召还为大理评事,转刑部员外郎。官书有程,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家事若不能相涉者,赵氏一力荷任之,而略不见艰难窘涩之意,人以为顺且贤。呜呼!奈何司化权者忍夺之而去邪?

  初,京城多火灾,予适谳狱郢中,赵氏数受惊,因致怔忡疾。暨还,奉诏备刑书,抱衾裯出宿省中者几半载,间一归,辄复出,赵氏惧贻予忧,不敢以疾告。已而疾浸剧,乃谓予曰:“妾心中殊不佳,欲得平胃之剂服之。”予亦未暇答。居亡何,竟卒。呜呼!奈何司化权者忍夺之而去邪?爨下妪与予言,赵氏自去冬以来,语及亲旧之存亡,每汍澜流涕,尤抚爱所生子,见其能食,喜见颜面,曰:“是儿可以养,吾无虑矣。”以类乎前知者。临殁之际,相呼之声不绝于口。予收泣谓之曰:“吾不知汝之疾遽至于此也,设有不讳,吾无以报汝功,祀汝父母至于终身,抚汝之子以望其成立尔。”言未既,赵氏泊然而逝。视其敝箧,无遗珥及完衣焉。呜呼悲夫!

  予念赵氏生男女三人皆夭,晚得庆生,即前所谓抚爱之者,日呱呱以泣,纵铁石作心肠不能堪。赵氏归馀十五年,与予同贫贱,同忧患,同冒涉道涂,何所不至,今幸沾寸禄,窃意相守至发白,得寿仅三十六而亡!予与吾子交者甚久,墓门有石,愿为文之,非惟慰死者于九泉,亦足以摅予无穷之悲也。

  濂闻之,女教不行于天下,婉淑之道消而暴慢之风盛,孰有如赵夫人之贤者乎?贤者不彰之,则何以为世道之劝?是宜铭。铭曰:

  猗兰方郁奈何萎也,茂草宜剪却纷披也。
  天道玄远信难推也,勒辞贞石聊以宣其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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