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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忍奇辱红颜薄命 刺民贼侠剑无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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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德听到这里,那侠心又忍耐不住,就伸手将柴门敲了几下。立刻就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前来开门,脸上还带有怒容。男德就脱下帽子,对她施了一礼。即便在衣衫的袋里摸出一个大古老的黄铜表,看一看,对着老婆子说道:“现在已经七点钟,时候不早,我不能赶回家里去了。求你借一间屋给我住宿一夜,明天早晨就走。不知尊意如何?” 那老婆子即忙笑呵呵地答道:“这有何妨呢?请进来吧。” 男德即便跟他进去。走到客厅,老婆子便道声:“请坐。待我到厨房里弄些东西你吃吧,我看你的神色是很累的了。” 男德便道一声:“多谢。”老婆子就走进厨房去了。 不多时,只见老婆子手里拿着一大块面包和牛油、牛肉出来,说道:“我是贫穷人家,这就薄待了,还求贵客见谅。” 男德忙说道:“哪里话来?我来的时候,真真还梦想不到有这样快乐的光景。” 说罢,就用手接过来,放些牛油在这大块面包上面,胡乱吃了一顿。老婆子见他吃完,就收好盘子。又在袋里拿了一条锁匙,去将柴门锁好。转身来说道:“客人,请你今晚在楼下睡吧。我们睡在楼上。目下此地太平无事,请你放心睡觉,不用害怕。” 说罢,就上楼去了。不多一会,又拿了一个大竹篓子和一张旧红毡下来,对男德说道:“客人,你今晚就用这张旧红毡盖着睡吧。” 这时,男德就对老婆子说了一声:“晚安。”老婆子也温温和和地答了一声,即忙上楼去了。男德就吹灭了那支蜡烛,把红毡子铺在地上睡去。立刻忽又醒来。这时夜静更深,只听得楼上的自鸣钟丁丁冬冬地响了十一下。男德寻思道:“这个老婆子真真奇了。”忽然又听得楼梯上面好像有皮鞋子走着的声音。男德心里正在那里胡思不定,不多一会,就瞥眼看见一个妙龄少女,手里拿着一枝白蜡烛,一直向着男德面前走来。男德即忙问道:“你是鬼,还是狐呢?” 这时,那个妙龄女子就将白蜡烛放在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口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呀,我是一个人,你休要吃惊。我且问你,身边是有一个大金表吗?” 男德见她说得离奇,不由得发怒,扑翻身起来,大声骂道:“你来做什么?我没有什么金表,只有一个是铜的。你快快离开此地,不要胡思乱想。” 那女子听说,就立刻低下头来,满面通红,呆呆地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男德一见,更觉怒气冲天,连声说道:“快走,快走,快走!我不是寻常的男子。”说着,还圆睁着两只大眼睛不住地看着他。 那女子就低声说道:“妾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客人休要他疑,我实在是来救你性命的。” 男德闻说,便忙问道:“这是什么缘故?请你快快把细情说给我听。” 那少女就含着眼泪说道:“现在时候不多了。我略略告诉你几句吧。今晚,我的姑母因为看见你有个金表,就顿起贪心……” 男德接口道:“她打算怎么样?” 那女子就放着悲声道:“要将你杀死在此。” 男德听到这里,虽然吃了一惊,心里还是半信半疑,就问道:“这有什么凭据呢?” 那女子答道:“客人呀,你跟我上楼去,就自然明白了。” 男德道:“这个使不得。请你把他要杀我的凭据,一一告诉与我就是了。” 那女子也不愿多说,立刻拿起蜡烛来,说道:“我没有什么说的了,你跟我上楼来吧。” 男德就细想了一番,说道:“也罢,就跟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怪事。” 说着,就跟着那女子一步一步地一直来到楼上。那女子刚开了左边那衣柜的两扇门,男德就猛然看见两大把光闪闪杀人的钢刀,放在那柜里面。男德对着那女子说道:“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子,我今晚在门口也听得了你的苦情。现在你的姑母往哪里去了?” 那女子道:“她去到张三、李九的家里,叫他们来帮着动手。她出去的时候,就吩咐我坐在这里静候着她,不要将你惊醒。她说十二点多钟就要回来。那时我也曾百般劝她,不好做这样谋财害命的惨事。她反骂我是呆子,不知图利。我又说将来一定有后祸的话。她道:‘我现在去央来几个帮手,就将他分为几段,装在那大竹篓里面。待到来日天明,偷偷地丢下对面大海,随着波涛流去,那时就人不知鬼不觉了。你只要静悄悄地在家里待我回来就是了。’说罢,就急忙出去。现在时候不早了,恐怕她就快回来。你快想一个避难的法儿才好,倘待着张三、李九到来,那就不好了。” 男德道:“张三、李九是什么人呢?” 女子道:“他们都是一班帮闲儿的混帐王八蛋,和我姑母时常来往。我从前也曾苦苦地劝我姑母,不要和他们做那些勾当。她不但不肯听我的话,而且将我天天打骂不休;还说我不听她的教训,就是大大的不孝。我也只怨得自己命薄,父母双亡,无人怜爱于我,只好饮恨吞声,任她凌辱罢了。” 这时,男德寻思道:“我当初还不知道她是怎地。不料这女子说出这些话来,倒是句句可靠,字字可怜。咳!世界上竟有这样老实、这样孤苦的女孩儿,怎不教我男德见怜?”这时那女子也看见男德生得英雄模样,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怜爱,也就相对无语,泪满香腮。还走近男德身边,在自己衣衫袋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手帕儿,眼泪汪汪地看着男德说道:“我的朋友呀!你用这手帕儿抹干你的眼泪,好逃到别个地方去吧。不然,他们到来,那时候我怎么对得住你呢?” 男德接着手帕,将眼泪抹干,又交还于他,说道:“我现在并不是怕他们害我的性命。不过见你这样苦的运命,落在这班奸人手里,不免令我伤心起来。”说罢,就低下头来,细细思想一番道,“古人说得好:‘可以死,可以不死。’我想救这人间苦难的责任,都在我一人身上。倘若白白送一条命在这班小人之手,于世界上也没甚益处,我男德岂肯这样轻身吗?”既而又寻思道,“只是丢下这可怜的女子,见死不救,我自去逃命,也不是道理。”就心生一计,向那女子道:“你既肯按照大义,来救我的性命;我不忍独自逃生,想设个法儿,救你出了这层地狱,才放心得过。但不知你可肯和我一齐逃走?这才算两全其美。” 那女子闻说,便就低头想了一会。 男德又说道:“我想你的姑母既是这样不知天理的畜生,你倘若在他手里,将来必定没有好结果。” 那女子接口道:“客人,你既然有这般好意,肯带我逃出,这就从命了。” 男德道:“时候到了,事不宜迟,就此动身吧。” 说着,那女子就急忙紧紧地握着男德的手,一齐跑下楼来,向后门逃出,飞似地顺着门口的小路,一直跑了七八步。那女子道一声:“不好了!他们回来了,你且听吧。” 男德忙答道:“我们快躲在那边大树后面去吧。” 不多一会,只听得男女三个人的声音,一路走,一路说道:“我看他那个金表,一定值得一千金。”一人道:“照我看来,那样大的,一定还不止千金。”一人道:“我看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银子。”说着,他们三人都正从这树边走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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