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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晋六十寿序


  余诵古人诗至魏武帝《短歌行》及韩退之《南溪诗》,未尝不彷徨追叹也。夫以魏武之雄姿,经营八极,一不得志于江东,则有老骥、暮年之感,而其诗曰:“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退之之文章,亦一世之雄也,及归老城南庄,则赋诗曰:“不惟儿童辈,亦有杖白头,馈我笼中瓜,劝我此淹留。愿为同社人,鸡豚燕春秋。”此二公者,其才力志气,横驾侧出,可以无所不之。及其才骋而旋,志放而返,则退而思息机摧撞,谋田园乡社之乐,劳歌而役梦,千载而下,犹有余情也。

  余少有四方之志,老而无成,海内知交,雕谢遒尽,及门之士,晨星相望,亦有弃我如遗迹者。唯毛子子晋契阔相存,不以老髦舍我,而子晋年已六十矣。忆子晋抠衣升堂,年方英妙,今已岿然为乡老。余西垂之岁,块然独处,其与子晋过从,视古之度阡陌而燕鸡豚者,则有间矣。于其生辰为寿,讽咏曹、韩之诗,其亦不能无慨然也已。子晋有三子,撰书币过余,谋所以寿其亲者。余观介寿之辞备矣,颂其文则游、夏,颂其行则曾、史,颂其藏书则酉阳、羽陵,颂其撰述则珠林、玉海,余虽善颂,何以加此?而余之所闻于《内典》者,五天声明之论,六岁至十五岁童子习闻暗诵,比于神州上经,孔父三绝,婆罗门四围陀论,此方之五车四部,未足窥其绪余也。彼其浅浅者,而犹若是,而况其深深者乎!日吾友萧伯玉、范质公议藏《大藏》方册,子晋誓愿荷担续佛慧命,皮纸骨笔,不遑恤也。余晚探教海,思以萤光爝火,照四含而镜三宗,子晋独踊跃印赞,以为希有。然则子晋之志愿固在乎威音已后,月光已前。世所谓名人魁士,登汲古之阁,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繇子晋观之,不啻河中之一沙,手中之一叶,宜其修然视下,欿然而不自有也。余尝观魏武《遗令》,为陆士衡之愤懑歔吊者矣。又观张籍叙退之《养病诗》,所谓又出二女子合弹琵琶筝者矣。英雄之伯心,文人之习气,俯仰耗磨,留连晼晚,回环思之,又有不胜其叹惋者。今吾与子晋委心法门,一灯迢然,悬镜相对,以多生文字结习,回向般若,余年末光,与斯人孰多,斯可以为子晋寿也矣。

  余六十初度,谢客湖南,子晋为设南岳应真像清斋法筵,呗赞竟日。今将偕一二名僧遗民往修故事,恐子晋之或避匿也,告夫三子,俾曙戒以待我,而先之以斯文,以道余所以往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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