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耦耕堂诗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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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癸未十二月,吾友孟阳卒于新安之长翰山。又十二年,岁在甲午,余所辑《列朝诗集》始出,孟阳诗居丁集中,实为眉目,而余为小传以引其端,颇能推言孟阳之所以为诗,与其论诗考古之指意。于时风人词客,希风托响者咸相与欷歔忾叹,恨当吾世不得一见孟阳,又恨不得尽见孟阳之诗。于是嘉定二金子治文渭师,从其婿孙介缮写《松圆集》以后诗文曰《耦耕堂集》者,镂板行世,而属余序之。 叙曰:耦耕堂在虞山西麓下,余与孟阳读书结隐之地也。天启初,孟阳归自泽潞,偕余栖拂水,涧泉活活循屋下,春水怒生,悬流喷激,孟阳乐之为亭,以踞涧右,颜之曰“闻咏”。又为长廊,以面北山,行吟坐卧,皆与山接。“朝阳榭”、“秋水阁”次第落成,于是“耦耕堂”之名遂假孟阳以闻于四方。既而从形家言,斥为墓田,作“明发堂”于西偏,而徙耦耕堂于丙舍,以招孟阳。庐居比屋,晨夕晤对,其游从为最密。辛巳春,约游黄山首涂,差池归舟,值孟阳于桐江,篝灯夜谈,质明分手,遂泫然为长别矣。此集则自天启迄崇祯,拂水卜居,松圆终老之作。总而名之曰“耦耕”者,孟阳之志也。余与孟阳相依于耦耕堂者,前后十有余载。孟阳归新安,余遂彳亍里居,羽书旁午,师命促数,岁时展省一再,至山中视所谓耦耕堂者,已邈然如传舍矣。孟阳殁,而国变熸,余生残骸,求死不得;土梗偶泊,松楸仅存。往者山堂涧户,笔床茶灶,绿尊红烛之乐,惊魂噩梦,瞥然不能一至,仅于孟阳诗句仿佛见之耳。丧乱废业,归心空门,世间文字都不省忆,惟孟阳清词丽句,尚巡留藏识中。南冠越吟,嘲啁讽咏,因而回思昔游一话言一谈笑,显显然犹在耳目。孟阳诵持《首楞严经》,闻鸡警悟,于篇什中每有省发。由今观之,吾两人之游迹,雪泥鸿爪,已茫然如往劫事。此经中六尘分别,交芦中空,佛言如寤,时人说梦中事,岂虚也哉?后之君子读孟阳之诗,追寻吾两人形迹,一切皆前尘影事,作匿王恒河观,作演若朝镜观,以孟阳之诗当伽陀祗夜,而不徒以声病格律相比量也,则庶乎其可矣。 余既衰且废,孟阳墓已有宿草,不能往哭,又不能料理其遗文,而以累二金子,余则有余愧矣。撰文怀人,摩娑青简,藏山逝川,圣人亦未免有情,而况于余乎。嗟乎!此余所以叙耦耕堂之集,援笔清泪,辍简而不能舍然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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