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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琦美墓表


  刑部郎中赵君墓表

  神宗之末年,建州夷躏我辽左,赵君官太仆寺丞,有解马之役。匹马出山海关,周览厄塞要害,遇废将老卒,从容访问我所以败,夷所以胜者,感激挥涕,慨然奋臂出其间。归而上书于朝,条上方略。君之意以谓天子将使执政召问从何处下手,庶几倾囊倒庋,以自献其奇。仅如例报闻而已。君自此默然不自得。以使事归里,用久次再迁刑部郎中。裴徊久之,过余而叹曰:“已矣!世不复知我,而我亦无所用于世矣。生平好兵家之言,思以用世;好神仙之术,思以度世。今且老而无所成矣。武康之山,老屋数间,庋书数千卷,吾将老焉。子有事于宋以后四史,愿以生平所藏,供笔削之役。书成而与寓目焉,死不恨矣。”是年八月,君还朝,寓书于余者再。明年,其家以讣音来,则君以病没于长安之邸舍,天启四年之正月十八日也。

  君讳琦美,字玄度,故广参议讳承谦之孙,赠礼部尚书谥文毅讳用贤之子。君之历官,以父任也。天性颖发,博闻强记,落笔数千言。居恒厌薄世之儒者,以谓自宋以来,九经之学不讲,四库之书失次,学者皆以治章句取富贵为能事,而不知其日趋于卑陋。欲网罗古今载籍,甲乙铨次,以待后之学者。损衣削食,假借缮写,三馆之秘本,《兔园》之残册,刓编灊翰,断碑残壁,梯航访求,朱黄仇较,移日分夜,穷老尽气,好之之笃挚,与读之之专勤,盖近古所未有也。而君之于书,又不徒读诵之而已,皆思落其实而取其材,以见其用于当世。诸凡天官、兵法、谶纬、算历,以至水利之书,火攻之谱,神仙药物之事,丛杂荟蕞,见者头目眩晕,君独能暗记而悉数之。官南京都察院照磨,修治公廨,费约而工倍。君曰:“吾取宋人将作营造式也。”升太常寺典簿,转都察院都事,厘正勾稽,必本旧章。及其丞太仆,印烙之事,人莫敢欺。君曰:“吾自有《相马经》也。”

  君之能于其官,于所读之书,未用其一二,而世已有知之者。至其大志之所存,如戊午所上方略,君所慷慨抵掌,以冀一遇者,其不迂而笑之者亦鲜矣!呜呼!其可悲也!君生为贵公子,而布衣恶食,无绮纨膏粱之色。少年才气横骛,落落不可羁勒。而遇旅人羁客,煦妪有恩礼。精强有心计,时致千金,缘手散去,尽损先人之田产,不以屑意也。尤深信佛氏法,所至以贝叶经自随。正襟危坐而卒,享年六十有二。归葬于武康之茔。而君之子某状君之生平,属余为传。

  余尝以谓今人之立传,非史法也,故谢去不为传。而又念君之隧不可以不表也。盖世之大人得志而显于后者,名在国史,信于金石,虽不表可也。若夫庸下薄劣之人,富贵赫奕,死而其人与骨肉俱朽,虽大书深刻,犹泯没耳,表之无益也。如君者,其为人魁雄奇伟,而生不获信其志,死或困于无闻,则不可以不表也。

  呜呼!表其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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