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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鄤母吴氏墓志铭


  封安人吴氏墓志铭

  故礼部仪制司主事武进郑氏讳振先,字太初,与其子翰林院庶吉士鄤,皆弱冠取科第,又先后以抗疏敢言,显名天下。而吴安人者,仪部之妻,鄤之母也。仪部官长安,键户草疏,安人从夹窗窥之,端坐奋笔,须髯猬张,叹曰:“夫子其将有为也!”出而告之曰:“夫子无辟我,我为弱女时,诸父学士公以论夺情拜杖,血肉狼籍,私心已知壮之,其敢违夫子之志乎?夫子勉之,脱有不测,老亲稚子,乃吾事也。”疏入,谪永宁,寻中考功法。荒村小筑,夫妇偕隐,以终其身。仪部盛年贬谪,能无居隐畏约,为万历完人,安人有助焉。

  鄤举天启二年进士,入史馆,未逾年,亦抗疏归。安人喜谓仪部:“幸哉君有子矣!”逆阉之难作,急征考死者相望。安人曰:“无恐,将自及。”已而戒鄤曰:“蝮虽死,其螫犹在,子无谓阉败可安枕也。”安人生五岁,通《孝经》《列女传》。其父简讨公以谓非凡女,才仪部而归之。事其尊章以孝,相其夫以勤、以廉,教其子以学,字其庶出之子以壹,而至于忠孝大节,凛然不二。读书通理,沉几远识,则学士大夫有弗如也。盖尝论之神宗之世,以废籍为苦海,譬如寒宵噩梦,缠绵淹抑,能使人精销虑耗。而安人之夫妻,处之裕如。当此之时,养其末节,不伤其暮气,为万历之臣,于是乎有终矣。熹宗之世,以钩党为死府,譬如震雷暴雨,错遌旁午,能使人心悸魄夺。而安人之母子,处之嶷如。当此之时,违其氛祲,不害其朝气,为崇祯之臣,于是乎有始矣。伯宗之妻之致戒其夫也,善矣!然犹有智名焉。岂若安人之遂其夫之志乎?范滂之母之无恨其子也,贤矣,然犹有侠心焉,岂若安人之安其子之节乎!夷考安人之终始,君臣之际,夫妻、母子之间,可以观,可以风矣,又岂徒闺门图史之故也哉?

  仪部与安人,晚而信西方之教,舍居第为寺,柴门疏食,然灯相向,如所谓净侣者。仪部以崇祯元年卒。四年九月十八日,安人病革,自起盥漱,诵《楞严》咒,呼子女续之而逝,享年五十有九。

  安人之父翰林院简讨讳可行,其诸父翰林院学士讳中行,事见国史。子五人:鄤、郏、郲、郿、祁。郲、祁皆庶出。女五人。

  将合葬,鄤具事状走虞山,请铭于谦益。谦益方有母之丧,拜而辞焉,至于再,至于三。鄤曰:“丙、丁之交,并遭阉难,互以老母为托,公其忍忘诸乎?”呜呼!阉既败,谦益不知戒惧,再罹网罗,以忧吾母,驯致大故。诵安人戒子之语,有深痛焉。敢假兹石以告哀。遂哭而受命。铭曰:

  维崇祯六年,某月甲子。
  孤子鄤启先君之墓,祔其母氏。
  忠孝贤明,夫妻母子。
  万历终,崇祯始。
  吁嗟刻石信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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