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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贱第一


  夫一气所化,阳尊而阴卑;三才肇分,天高而地下。龟龙为鳞介之长,麟凤处羽毛之宗。金玉乃土石之标,芝松则卉木之秀。此乃贵贱之理、著之于自然也。龟龙有神灵之别,麟凤有仁爱之异,金玉有鉴润之奇,芝松有贞秀之姿,是皆性禀殊致、为众物之所重也。然则万物之中唯人为贵,人不自理,必有所尊。亦以明圣之才,而居亿兆之上也。是故时之所贤者,则贵之以为君长,才不应代者,则贱之以为黎庶。然处君长之位非不贵矣,虽莅力有余而无德可称,则其贵不足贵也。居黎庶之内非不贱矣,虽贫弱不足而有道可采,则其贱未为贱也。何以言之?

  昔者殷纣居九五之位,孔丘则鲁国之逐臣也;齐景有千驷之饶,伯夷则首阳之饿士也。此非不尊卑道阻、飞伏理殊,然而百代人君竞慕丘夷之义,三尺童子羞闻纣景之名。是以贵贱之途,未可以穷达论也。故夫人主所以称尊者,以其有德也。苟无其德,则何以异于万物乎。是故明君者,纳陛轸虑、旰食兴怀,劳十起而无疲,听八音而受谏。盖有由矣。且崆峒高卧,黄轩致顺风之请;颖水幽居,帝尧发时雨之让。夫以鳏夫独善之操,犹降万乘之尊,况天子厚载之恩,而为百姓所薄者哉。盖不患无位,而患德之不修也;不忧其贱,而忧道之不笃也。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苟无其仁,亦何能守位乎!

  是以古之人君乾乾而夕惕,岂徒为名而已哉。实恐坠圣人之大宝,辱先王之余庆也。故贵者荣也,非有道而不能居;贱者辱也,虽有力而不能避也。苟以修德,不求其贵,而贵自求之;苟以不仁,欲离其贱,而贱不离之。故昔虞舜处於侧陋,非不微矣,而鼎祚肇建,终有揖让之美;夏桀亲御神器,非不盛矣,而万姓莫辅,竞罹放逐之辱;古公避贱而迁居,岂求其贵也,行未辍策,邑成岐下;胡亥笑尧禹之陋,岂乐其贱也,死不旋踵,地分灞上。

  夫以虞舜之微,非有谷帛之利以悦于众也;夏桀之盛,非无戈戟之防以御於敌也;古公之兴,非以一人之力自强於家国也;胡亥之灭,非以万乘之尊愿同於黔首也。贵者愈贱,贱者愈贵,求之者不得,得之者不求。岂皇天之有私,惟德佑之而已矣。

  故老氏曰道尊德贵,是之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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