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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其实这几位太大的老爷军界中人居多,以前出门常带有马弁护兵跟随,因我搬来北京不喜欢这样招摇,出门只一个便衣当差跟车,当时又爱向姊妹淘里劝说,带了他们出门,除会惹气生事外一无用处,并且车沿上一边站一两个人又遮眼睛,又气闷。大家信服我的多,轻易出门都不带了,虽有当差汽车夫,都站在包厢后面,有的另外找了座在听戏,没有跟着。依了何二太太,回到包厢便叫当差去寻那流氓晦气,三太太和阿妹都怕大庭广众闹起来丢人,出笑话,又见流氓没有跟来,正赶散戏去往撷英吃饭,岔将过去,也没向大家说。

  “等饭吃完回去又听夜戏,何三大大因抽鸦片烟回家过瘾转了一转,到后晚了一步,赶巧她的汽车被他老爷有事要走,坐的是我家汽车,跟车的随我先到园里,何三太太没等汽车夫把车停好地方一同进去,又因口渴,想到番菜馆吃杯爱司口口再往戏园,不料吃完会账正开电影,灯一黑把路走错了,到了花园里面,她正寻路戏园里去,忽听身后有人咳嗽说瞎话,回头一看,正是那两流氓正朝她做媚眼装怪像呢。她这人原是小家出身,平日嘴能说,装大方,其实胆子小得出奇,吓得顺路往前直走,心一慌把路走错,流氓追得又紧,不知怎的走过了桥,等到发觉,回头便被流氓拦住,正说混账话,三弟便赶来打不平,她这才寻到出路回到厢里。

  “先怕丢人,竟不肯说,阿妹见她脸色不好,一问才行说出。先不知是你,只觉得是个好汉于,为怕传出去被外人笑话,只教当差告知游园经理,先向本园巡警说,说将流氓带去押起,将你放掉,不料你已将人打伤,一同归区。也是阿妹好事,听说连流氓带打人的都得送区,心中不服,强令当差去令巡警放人,怕当差偷懒不去,暗跟在后。出戏场时正遇三弟走过,忙把当差唤住,赶即回去和我一说,我觉得这是好机会,不顾听戏,忙和阿妹回家。外子听我一说大为生气,当时便要派人去将你接来,并向区里要那两个流氓来家吊打,我再三劝说,我们军人应当尊重国家法令,流氓不好自有法律警章处治,何况人已带区,并非不问,你还常说军人跋扈,这等行径岂不叫人笑你?恰好刘叔良是陆军部科长,警察厅熟人甚多,这才打电话烦他去办。

  “进门时,因三弟说不认得方处长,叔良还恐弄错,将你留在客厅里,进门打听,正赶我在书房帮翻电报,说不几句,阿妹比我还心急,听见汽车响已先跑出来,认明果你,也赶进去一说,那时电报很要急,立须回复,外子本叫请你到里面去,多年不见,急于谈话,也没和你说,我已命厨房备了点心消夜,明天何家二位太太还要请三弟道谢,请里面去坐吧。”

  元荪方要辞谢,忽听皮鞋急驰之声绕着厅墙走来,跟着走来一个马弁,将厅门竹帘打起,说道:“处长来了。”

  随听后面拖鞋走动。元荪刚刚起立,便见一人走进厅来,少女起立介绍道:“这是周三哥,这是我姊夫。”

  双方各鞠了一躬,各自礼让归座。元亦见那方承德年约四十左右,身量颇高,白净面皮,留有两撇又黑又浓的短胡子,眉黑而长,二目有神,鹰鼻方口,牙齿细白,两颧骨颇高,身穿一件极华美的丝质睡衣,下穿拖鞋,眉宇之间隐具煞气,举止倒还文雅凝重,没有寻常所见武人浮嚣粗野气息。坐定略叙客谈,便向少妇道:“三弟多年未见,难得异乡重逢,又是这好人品,怎不请到里面去坐?”

  少妇笑道:“我见你在办机密公事,又以三弟多年未见,想间当年别后光景,贪着谈天,心想等你出来再陪进去也是一样。刚才话完,正要进去,你就来了。”

  方承德笑道:“三弟不是外人,没有关系,请到里面坐吧。”

  元苏答话:“天已不早,大哥公忙,想必也快安歇,暂且告辞,明日专诚造府再行领教吧。”

  方承德笑道:“我们睡得都晚,内子无什亲人,每一谈起心就难受,难得三弟到此,正好长谈。真要天晚,舍间也有客床,可以安歇,不走更妙了。”

  少妇也笑道:“他要三四点钟才睡呢,日里寻他反没工夫,消夜已然办好,吃完我还有许多话说。三弟今晚最好不走,明天索性搬来我家吧。”

  少女也帮同挽劝。元荪见方承德意颇亲切,不便坚拒,笑答:“大哥、筠姊、七妹盛情难却,只得奉扰,不过小弟年轻,住在家姊家中,不回去怕不放心,少时仍要告辞。明日告知家姊再行拜望好了。”

  少女笑道:“三哥不来不行,何家二位大大明晚请三哥吃饭,还有我们一些要好的姊妹都要请三哥呢,”

  方承德随即起立让客,少女笑道:“三哥初来,我去前面引路吧。”

  说罢向前先走,方氏夫妻陪了元苏一同由厅侧甬道走进。拐过厅后,又是一层院落,满院花木,到处明灯照耀,亮如白昼。走到院中,少女忽回身笑道:“内客厅太散,还是到花园书房里去,清静些好谈天。”

  方承德笑答“也好”,身后两马弁立即赶向前面。元荪见所有屋宇都是藻绩工细,朱栏画栋油饰一新,过时由窗内望,里面家具以及壁间书画陈设无不精美华贵。那花园就在左边廊尽头,靠近当中七开间大厅旁一个月亮门以内,入门不远便是一座假山,沿着山侧一条石径绕将过去,地势忽然开展,现出花木亭舍,地不甚大,处处显得精致、清丽。那书房乃是三大间精舍,外有高梧碧柳,繁花如锦,室中陈设更比前见精雅,两间打通为一,另用捕木隔扇隔出一间,内里一个镶嵌螺甸大理石的紫檀炕床,当中摆着一份极讲究的烟具。承德笑道:“我因近来事忙,应酬又多,染上一点嗜好,老弟不是外人,请随便坐吧。”

  元苏道:“大哥累了,请随便坐吧。”

  承德又道一句“简慢”,便往里间榻上卧倒,随行小马弁一个跟将进去,装烟侍候,一个献上烟、茶。

  元荪同了女主人自在外间落座,又谈了一阵别后情况。少妇闻说周母日内来京,问:“房子找好没有?”

  元荪答说:“房已找好,和堂兄少章住在一起。”

  又把姊、兄两家住址电话一齐开下,少妇又问现任何职,月薪多寡,元荪少年好高,不肯说在奖券处当书记,含糊答说:“在内务部就一小事,又兼在曾家教馆,月薪不多,尚还可以够用。”

  一会少仆开上消夜粥点,甚是丰美,少妇便邀元苏上坐,元荪道:“方大哥呢?”

  承德在里问答道:“我还有两口烟,老弟不要客气,请先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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