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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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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细明白少章是想叫她过来一同受礼,等赶过来,元荪人已起立,把两片乌灰色的薄嘴唇皮一撇,冷笑道:“昨晚倒是见过,我也不知什么苦命,明明一夫一妻,家里头只我没有第二个,偏做人不得,自家人恨我不必说了,这位三老爷昨天晚上才到,我听说孝子头不值钱,见人就磕,我好不好总跟你一个被窝,就看不起我,也该看你面上叫我一声嫂嫂,不知道听了哪个小贼骨头的坏话,不要说是叩头,连个叫应都没有,这也是你们大家人的规矩,真个笑话。” 少章闻言当时把脸一沉,刚喊得一声“老三”,元苏本就满心不愿意,又加喝了些早酒,气更粗些,闻唤知要发作,心想此人素来欺软,如不迎头堵住,等他发出话来再行回答情形更恶,便应了一声抢先答道:“大哥近况,昨日一到便听伯爹说起,并都吩咐过了。” 少章呆得一呆,阿细一听越发气忿道:“我说有鬼不是,我跟这位老太爷也不知是七世冤家八世仇,老是熬我不得。” 说时一边滴着眼泪赌气往房里走去。 少章见众儿女媳妇俱在相视窃笑,互使眼色,不便再就本题发作,一边入座,一边气忿忿道:“老三,其实你嫂嫂是多余生气,自来妻以夫贵,除了爹因听小人话有了先人之见,暂时没法,至于别人有什相干?只我看得重就是好的。你初来,自然只知听伯爹的话,不过年纪大轻,从没有阅历,不知通权达变,少时我一说自会明白小事一段。我说的并非这个,我是问你怎么这样荒唐,人生地不熟,竟敢几千里路跑出来谋事,你年纪这轻,本事资格一点没有,凭哪一点能找饭吃?伯爹民国来是不做官了,我又受点罢误,一时难干活动,这大一家我和鸿儿支持自顾尚且不暇,怎有余力帮你?你来除给我添一个吃闲饭的、多受点累外别无法想。 听说还有二妹夫,一则二妹是前头婶母生的,与你不是同胞,素来不和。再说二妹夫是法官,本就清苦,司法界更讲资格,你一个年轻娃娃哪有饭吃?我再三写信挡你原是为好,偏不肯听,硬要出来受罪累人,孽由自作,哪有什法、你虽累我,既是弟兄,也没话说。到了这里就该安分守己,住在这里每天读书写字,等将来我再挂牌,或是雄儿有什好事,你别的本事没有,读了十来年书,小楷总该能写,那是弟兄叔侄份上给你安置一个书记录事,等过两年学会了公事套子,大的是决无指望,升个科员办事员,养家总可以了。哪晓得你还是个阔公子脾气,才到天津这等热闹繁华地方便花了心,我听说早起连点心都不肯在家吃,伯爹一走就出去游荡了半天。 这是近来午饭开得晚,莫非全家还饿着肚皮等你么?我跟你说,以后在这里须听我话,如若违背,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也这大一个了,到时莫怪我当着这些侄儿女下人给你下不来。还有伯爹年老,少在他老人家面前说长说短,尤其你嫂嫂不许提起,乱说我是不答应的。为了等你饭都凉了,你游荡这一早晨,管保连水都没人给你喝一口吧?还不坐下来吃?剩两个盘川钱,就不舍得交出来贴补家用,留着买件把衣服也好,何苦都糟掉它呢?在自都快成大人了,还不懂事,看你将来怎么得了?” 元荪沉着气静听,容他说完,端起饭碗从容答道:“大哥的话不错,自来人情纸薄,感恩知义的人能有几个?大哥写信挡我也不是不知利害。现在人心不古,有天良血性的人太少,只为爹爹见背,家口众多,哥哥力量不够,兄弟年幼,无什学识资格,看来看去南方实难营谋,又接到二姊催促北来之信,同时兄弟在南方曾交有一两个朋友,也曾函电相促,良朋盛意不便推却,这才打定主意北上。来时还有一位朋友本约直赴北京,因伯父在津多年未见,特意来此请安,并无别意。伯父留令多住些日,今早出去便为看那朋友,请其先行,他强约在所居德义楼吃了一顿西餐,故此归晚,请大哥不要见怪。二姊夫人虽极好,但是法曹清苦,此次往投,如若长久无事,也当另想办法,不会多累他的。大哥光景早已知道,更不敢累了。” 少章正命人给阿细留菜,起初以为元苏年幼,人生路不熟,除乃姊和自己父子万无二路,一听如此说法,心中不信,冷笑道:“这样一说,你是不打算累我的了?年轻人话不要说满,你真有本事,才到便有好朋友请你吃大菜,这朋友定是阔人了,怎不引来见我呢?莫是自己请自己吧?” 元荪见他神气太难,强捺着气答道:“吃顿饭有什么,兄弟纵非材料,也不致于为此哄人呢。” 说时心中有气,随手一摸,恰巧适才账单会账后连同找钱一齐随手塞向袋内,并不曾丢掉,一赌气取出,递过道:“这人便住在德义楼十五号,适才刚会账起身,大哥不信请看这账单。” 彼时物价甚廉,少章接过一看,连酒带两全份西餐竟吃了五块多,不禁惊奇,呆了一呆才说道:“这人叫什名字,是做什么的?” 元荪虽少年气盛,但知不宜泄露伯坚行藏,答道:“姓王,国会议员。” 少章半信半疑道:“那不用说定是公叔的朋友,你随他同来的了?” 元苏答道:“爹爹在日只管仗义任侠,交游众多,兄弟因禀先人自立之诫,全未干求。这是在南方萍水相逢便成投契的忘年之交,将来能否提携虽不可知,但是目前家中用度和京中旅费都全是他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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