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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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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过午,警厅送信人来,才得知悉,又以少章算计马、黄二混难保不往家中诈骗,虽为顾全阿细,未提以前结怨之事,都把二混名姓和给官方做眼线之事说出,又说自己车行中途,被二混用汽车半强半骗,到新旅社烟馆略微耽延,才行上车。官方这类捕人有违租界章程,此次伯岳不肯帮忙出钱,全因误会自己有心挟款潜逃,并非因公亏累所致,最好仍请伯岳转托租界当局要人,一面并托警厅缓日起解,以便设法。 马、黄二贼乃流氓无赖,事后保不到家中行诈骗财,大儿雄飞中外当局俱有熟人,最好办他一下,以出恶气,至少也不可为他所愚。阿细为在山西侍疾,略有嗜好,千乞老父宽容,许其缓戒,只不可令其出门,以防口音不通,为人所愚。万一人已起解,务请转托伯岳向山西方面设法化解,一面命人即速带钱和衣物赶往太原打点,以免受罪。末了连带山西被骗之事也尽情吐露,中间愧悔的话自是写了不少。益甫衰年遇此逆事,又气又痛心,大骂了少章几句,擦干老泪,冒雨赶往孙家,等把人托到,少章人已解走,没奈何只得照着少章所说一面打电报托人往山西疏解,一面商量派人追去。 家中子女知道事因探望阿细而起,俱当她是祸水,本就人人怀恨,阿细偏不知趣,反倒哭天抹泪,诉苦号位,在神前烧香呢,骂黄、马二混,众人听那数骂口气,分明认得,假意相劝,拿话一盘洁,把真情全问出来,越发加了忿怒。正在七张八口埋怨,黄、马二混忽然大模大洋走上门来唬事诈财,也不等通报,便直闯堂屋,指名要见阿细。偏巧益甫未回,雄飞住在外家,刚得到信赶往孙家还未回来,家中只是女流下人,少章五侄玉生又极老实,便宜二混少吃一场官司。 可是这些女将中也颇有健者,自得少章信后,又听阿细一说实情,早就咬牙切齿商议报复,便二混不来,也要雄飞述说设法报仇,何况自己登门?一听堂屋天津口音高喊:“周太太在屋啦,快请出来,你们县长遭事啦,咱们是好朋友,人给他托好啦,你们要早办事还来得及,要晚可就完啦。七爷,你说亏空公款一万多,这是吗事,闹子玩的,咱们周爷也真可以。” 一个道:“老二,咱们不图钱不图米的,大老远顶着雨跑来为吗?不是为县长大哥连周太太么?跟咱哥们素日都有个不错,讲究两肋插刀,不是为朋友吗?大下雨天的,好容易给他烦好人情,赶到这儿,人家赵队长跟王科长还等回信啦。你瞧嚷了半天,本家人一个不见,这是吗事?干脆咱们就别耗着啦,给周爷捎个回信,就说到他家找不见人,咱把朋友之心尽到就完啦。” 先说话那人答道:“七爷,你还是别着急,谁叫咱们是口盟弟兄啦?你瞧老爷子挨那顿鞭子,下来跟咱哥们说那些个话,咱要不给办好啦,他那个岁数,那个身子骨,再说人家想当年又是县长,做阔事的老爷,哪受得了这个,这不是改人吗?先不过那大烟瘾就受不了,要不我给他送啦一两烟泡,保不及这回就趴下啦。也是七爷不好,昨儿叫你别打牌你非打,要早知道你跟赵队长、王科长称得起过命交情,事情还没到上边,不一句话就给放了吗? 这一打牌,晚着半天知道不要紧,咱周爷多受好些个零碎不说,如今事情已然快统明啦,你瞧这个麻烦。可是话又得说回来,这还亏得是你,要是别位,别说管不了哇,赶巧就许把自己卷在里头。挟款潜逃一万多,眼时就要抄家,不是咱哥们拦住,中国地照会早过来请咱们周大嫂子来啦,这是多大的乱,好吗?你啦楞敢当着科长队长吗的跟犯人说私话,还递烟泡,这一磨我真作兴你就完啦。” 两混混正在一吹一唱,连架带唬,忽听一串极难听的哭丧声音,门帘起处奔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瘦长妇人,手里端着一盆水,一照面便向黄七迎面扑去,黄七人未看清,那一盆水已先自泼向头上。马二定睛一看,见是阿细,百忙中刚喝:“大嫂,有话好说,咱哥们好意给县长办事,这是为吗?” 一言未了,阿细已劈面一爪朝黄七脸上抓到,跟着将头连撞,连哭喊带叫骂,南方口音也不知说些什么,黄七连头带脚泼了个通体淋漓,口里又沾了些,正觉出不是滋味,阿细已撞上身来连抓带打。黄七虽然为人刁滑厉害,却没有什力气,阿细又是情急,准备拼命而来,不容分说,黄七急得乱喷乱躲,口中怪叫;“这娘们疯啦,马二,你还不把她抱住喽!” 马二心恨黄七,盼他吃亏现世,终是一路来的党羽,刚要上前,忽见帘内有一女子口音呼喝下人,说:“你们还不将门关上去打电话,将大爷请回办这两个流氓,呆在这里看好看么?” 马、黄二人一听,人家原来早有准备,马二首先胆寒,仗着阿细对他还有情面,单寻黄七拼命,没有给他难堪,别的女眷俱顾身分,一味隔帘呼喝,没有走出相助,不顾撕扯阿细,急喊:“七爷风紧,三十六着还不快下。” 随说随即夺门往外跑出。当差恰只两个多年老仆在侧,本心不以小姐少奶这等做法为然,虽不敢动,却也未拦阻,巴不得来人逃走,免得闹出笑话,口里只管应声助威,并不上前伸手。反是马二心虚,口里急喊:“老大爷高高手,咱将来准保有份人心。” 话未说完,人早跑没了影。 这里黄七已吃阿细按倒在地上,齐脖子骑住,正拿手死命推着阿细屁股,急喊:“大奶奶有话好说,快放我起来。” 忽听本家叫下人快打电话,喊巡捕,黄七在租界上只是眼皮杂,交了几个下级官署中人,仗有两个钱,人更精明,善观风色,每次唬人吃事没失过风。尽管平日趾高气扬,实则猪八戒照镜子,里外是什样子自己知道。阿细一扑上身,便知事情泄露要糟,想要脱身,已自无及,闻言猛想起阿细平日在烟馆中吹的一大套,本就发怵,再听马二直喊风紧当先逃出,越发心慌,知道日租界法令素严,不容流氓诈骗,扰害住户,自己这几根瘦骨头加上大烟瘾,如被捉去立是死数,情急之下,也不暇再顾是什地方,张嘴向上就是一口。 阿细虽然安心拼命,特意多抽了两口大烟才行走出,终是女流,和黄七对滚一阵人已累极,好容易按倒,骑在头颈上,正喘吁吁连撕带打,没想到黄七会情急反噬,不论是什地方一口咬来,当时痛极,人喊“哎呀”,身刚往前一起,黄七就势猛一抬身,双手用力一推,阿细已累得四肢酸软,站都不稳,哪禁得起对方猛一推,身子一歪,又是一声“哎呀”,跌向一旁。黄七不敢怠慢,喘嘘嘘连帽子也不顾得拿,翻身爬起往外跑去。室内众女眷齐喊叫:“这流氓打死人了,快些截住!” 黄七本见阿细跌倒没有爬起,以为失手推倒出了人命,心胆皆裂,越发忘命一般往外冲逃出去,昏惘中也不知有人拦阻没有。刚逃出大门,猛见对面一个少年抬腿就是一脚,喊声“快滚”,黄七也真听话,连滚带爬往门口外逃去。迎面恰有一辆胶皮走过,黄七恍如绝路逢生遇见救星一样,也不自称几爷,急喊:“二哥站住,我这有病,劳驾拉我几步,多给车钱,越快越好。” 边说边往车上爬去。 拉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甚是机伶,看见黄七连滚带爬,由巷口跌出,身后还有几个人在指点笑骂,却没追出,因值雨后,满身俱是污泥,身上一身讲究衣服已然撕裂了好几处,头上水湿淋漓,隐闻臊气,情知是在人家中被揍出来,见他惶急之状,早不等话完,扶上车去,拉起车把,刚跑过里口,才行站住,回头道:“你身上为吗?臭气烘烘,这买卖我没法拉,我还送你回去得啦。” 黄七身子虚弱,吃阿细拼命扭结,已然岔气,先时情急逃命,强自滚跌出来还不怎觉得,一到车上全都发作,周身瘫软,哪儿都是痛的,除嘴还能张外,四肢全失效用,不能动转,正在催车快跑,忽见站住,并还说要送他回去,吓得心魂皆颤,慌道:“二哥别介,你往快拉,到家给你斗二毛还不行吗?” 拉车的一边缓走,冷笑道:“两毛?你家在哪儿?要在杨村你也花两毛,还不够袜子钱啦。你这一头一身让人浇的是吗?车垫都给弄脏啦。我今儿这买卖还怎么拉?干脆咱回去,朝你朋友家要洗垫子钱得啦。” 说完便要回头。黄七一听又气又急,慌答:“快别回去,我家就在侯家后三和里,不远的路,我花四毛还不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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