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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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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因见另一村童也似力竭,一听手抓马尾之言,想起水中不比陆地,稍微捞住一点便可救命,刚将套索抡起,想要抛去,闻声瞥见那幼童年幼,约十四五岁,正在水中挣命。本已快要飘走,因河中来了一阵旋风,又是一座浪山刚散,打离马旁约有两丈,快往中流淌去,比那村童势更危急。手随心动,就势一甩飞将过去,刚将那幼童连人带木头套住,又是一根绳索飞来,一看前面正是辛良所发,口正急呼:“快些松手,水流太急,我们危机未脱,由我救他好了。” 说时,人马相隔北岸已只六七丈远近。李善手刚一松,壮汉和那村童已一个猛子蹿入水内,朝岸冲去。这时风越狂,浪越猛,大片被风吹倒的人家房舍、牲畜器具,连同浮尸灾民、残枝断树正随着滔滔浊流蔽河顺流而来,越往后越多。老远便听哭喊救命之声,转顾之间已急逾奔马被黄水卷去,走马灯一般一瞥即过。李、辛二人虽然激动义侠之肠,无奈波涛险恶,狂风暴雨将临,上下流已是一片混茫,除两面快要倒的河岸阴影而外,悲风怒号、浊浪排空中、只是一片死寂凄厉之景,连方才断断续续的锣声都听不到一点。自己也在危急之中,如何再有余力救人? 李善猛一转念,此时便把我命送掉,也救不了几个。我虽年轻,毕竟还有一点能力心思,平日我何等抱负,遇到这样人间惨祸不能出力,岂非全是空谈?照此情势,眼前便放着千秋功名事业,比那高官厚禄胜强万倍,不去努力救灾,赶往北京作什?心念一动,不由激发平日志气,休说进京读书求取功名之念全数抛弃,连那梦魂颠倒、最心爱的浦文珠也忘了个干净。正在纵马向前,心中盘算如何救这将要到来的水灾,马离北岸已只两丈远近。方想前面兄弟二人水性甚好,忽听马前急呼:“二位相公快由此地上岸!” 定睛一看,小的一个力已用尽,被壮汉推往岸上。本人也随后赶到,为了连救两弟,在惊涛骇浪中拼命挣扎,早来空着肚皮,腹中无食,仗着人类求生的本能,水性又好,勉强冲到河滩之上,力已用尽,脚才沾地,两腿丫软,便跌倒在水泥里面。 河滩已被黄流淹没,水虽不深,但流甚急,因是以前堤桩这一段比较坚实,还未冲倒,上面还通着一片斜坡,便那坡脚一带已被狂流冲涮成一条深沟,上面沙土已在崩落,二马也随后赶到。见马尾后面幼童、三娃已是一息奄奄,手挽马尾,不曾放落,带到岸上,便伏在泥水里面爬不起来,下半身还在水内不曾上来。李善恐马踢伤,不顾泥污,刚要下马去抱,壮汉已喘吁吁立起,急呼:“相公你下来不得,不知土性,脚陷沙窝之内休想拔出。连这两匹马也要我来领。天色虽然不好,逃出死路多半还来得及。” 边说人已抢过,一手解开马尾,刚将兄弟抱起,瞥见辛良正收套索,土豪幼子已由水中漂来,随手一把提上,那幼童已晕死过去。壮汉代将所抱木柱解开,解了索套,将人抱起,放在李善身后马股之上,喘声说道:“相公,此是车庄主的小儿子,弟兄三个只他心好,常时瞒了大人给我兄弟馍吃,我不能看他送命。我知二位恩公好人,定肯救他。就要变天,上流已发山洪,大灾已成,我们还要赶上好些路才可平安无事,请抓住他衣服,带了一同走吧。” 李善见他自抱兄弟,却将对头之子放在马上,又将较大的一个由水泥中拉起,领路要走,看去甚是吃力;本就越看这人越爱,闻言越发感动,忙说:“人都一样,有什贵贱高低之分?你们在水中万死一生,筋疲力尽,如何走法?此马让你们骑,走到岸上,各自量力而为。” 壮汉忙说:“恩公哪有此理。再说,没有我在前领路恐也难走。这位恩公把我兄弟带上就感激不尽了。” 辛良见两马上岸之后停止喘息,口中热气喷之不已,知其力竭,又听沙窝之立,心中一惊,连李善的马缰一同勒住,正在抚摸马颈不令走动,闻言插口说道:“我们并非客气,实在想要下来活动手脚,但是二弟不必同下,马已吃力,不能多载,可将三个小人放在马上,请你领路,一同上去便了。” 李善还不肯应,后经壮汉力说非他领路不可,又不会骑马,不论人马,陷入沙窝均无生路,方才答应。另一幼童二娃说什么也不肯骑马。辛良爱惜马力,便将狗子、三娃放向自己马上。李善更爱那马,仍然跳下,由壮汉在前领路。李善因大白马尾被三娃在水中拖了一大段,任其空身随同前行。二马均通人意,灵巧异常,跟着壮汉上坡,人马鱼贯而行,十多丈长一段坡道一晃到达。 前面尽是崖坡,高下起落到处种满庄稼,只有一条小路,临河居民均已逃光,壮汉便朝相隔里许的一座小石山上走去,途中不时仰望天色,甚是忧急。李善方觉这里离岸已两三里,河水离堤岸低处少说也有两三丈,业已出险,为何这等惊慌?先当避雨,又觉人马全身业已湿透,怕雨作什?也许想要寻火烤衣,心念才动,人已到了半山,这才看出山顶平坦,还有一座庙宇,大小数十枝林木疏落落分布前后,所去之处乃是庙后,上面已聚有好几十个土人,甚是喧哗。刚一到达,壮汉喜叫道:“到了这里才放心了。” 说时狂风中已有雨点打到。李善方说:“这里离河不是还远么?” 忽听辛良道:“我们庙里可以避雨,就便寻点树枝将衣服烤.于,这两匹马力已用尽,还要遛上一遛,且喜马粮还有几块不曾用完,和包袱一佯均有油布包住,尚未湿透。此是段大爷为了马走长路,有时日夜不停,万一粮草难得,特用各种药草制成之物,最能强健马的筋力,恢复疲劳,我先给它吃上一块再说。” 同时便听两马嘶声,马首高昂,向着西北方迎风嘶鸣,身上鬃毛根根被风吹起,分外显得神骏。辛良忙由马鞍之下将那特制的马粮取出,将马嚼环取下,塞向口内,鞍辔也全解下,放在庙墙背风之处。二童也被壮汉兄弟扶抱下来,狗子业已醒转,朝李善叩了两个头,又朝辛良作了一揖,便拉着二娃的手痛哭起来。三娃气已缓过,也赶过去,三人凑在一起正在哭诉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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