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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二人披辔徐行,重提前事,辛良说:“那三个黑衣人只用链子抓的一个像是华山童,听语声口气却又不对,问他姓名,说是日后自知,我弟兄也是受人之托而来等语。随说起黑天雁,年已四十余岁,人最阴柔险诈,笑里藏刀,口是心非,受他利用的同党却有不少。垂涎文珠美色已好几年,近年得知文珠无意中得到两件宝物,又在仙都山中开荒,掘出许多窖藏,孤身一人成了豪富,越发引起贪心,怀着人财两得之念。今春曾在老巢招集一班死党,暗中密计,向众求助;又开了一次群雄会,明言心事,许下重利,言明事成之后平分窖中金银。内有几个有名人物不是钱财可以打动的,便仗着一点老交情,分别告求,也多点头。

  因其行事机密,说话又巧,只管约出多人,软硬兼施,每一处埋伏俱都奉有密令,或是暗中分别请托,各不相谋,好些事都不知道。看那意思,好似先把文珠擒到,借口为人报仇,尽情凌虐威逼她,再假装得信追去,于万分危急之中救她出险,改用软功求亲。至于文珠怎会星夜北上,有何急事,并无闻知,恐怕也是黑天雁闹鬼。此人武功虽不算坏,并无过分惊人之处。他那得名,能有今日,全仗一张巧嘴、满脸和气,身旁结有两个死党,平日当作祖宗看待,遇事肯为出力。他自知本领有限,遇事专一在暗中策划,不是看出对方本领比他还差决不出手。这两个爪牙却是贪狡凶顽,心黑手狠,这一路上就许暗中跟来都在意中。”

  一面把黑天雁和两死党的形貌本领仔细说了一遍。

  还待往下说时,年长的见李善脸涨通红,已有愧容,接口喝道:“大弟不可乱说!”

  随向李善笑道:“李兄不必介意,阿灵昨日伤毒甚重,幸遇两人救他来此,此时我弟兄同游泰山,曾在一旁遇见好些贼党,姓辛的也在其内。因听人言他外号独行太保,铁臂金刚手,武功甚好,更练得一手八仙掌,遇时是在早上,他和同党正发狂言,因此气他不过,被同去好友拦住,不曾当时交手。为了阿灵伤重,当夜必须送到才能活命,出镇不远,便由我和救他的人打发所乘山兜轮流背走,居然在子时以前赶到这里把命保住。方才我听人说对岸有人窥探,出去一看,正是昨日所见独脚强盗,没想到一夜之间会投到你的手下,因此动武。老大公平日静坐,除偶去河边闲步、小饮而外,多年不见外客,请各上路。阿灵至少明日才能走动,能把马给他留下固好,否则我们也有法子送他起身。休看迟了一日,你前途必有耽搁,准能追上,放心好了。”

  李善方问:“二位老弟贵姓,可是姓童?”

  年长的答道:“小弟杨浩,此是童老大公之孙童恒。”

  李善还待往下问时,辛良自从对方停手,便往林外张望,忽然赶回,悄告李善道:“阿灵恐难上路,老大公近年不见外客,人已到此,渡船将开,恐赶不上,请快走罢。”

  李善还未及答话,幼童已朝林外跑去,笑指道:“那不是夜明珠,快过河了,你们还不快去?”

  李善循声注视,果有一白衣少女牵了一匹白马往渡口走去,心中发慌,又不好意思就走,只得笑道:“烦劳二位老弟代向童老前辈请安,并向贵友道谢。我与浦侠女并无深交,只是受人之托,前途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专诚拜望了。”

  说罢,举手作别,匆匆回赶。走到湖边,遥望人马已不在岸上,耳听身后二童笑语之声,故作未闻,飞步前驰,还未赶到,渡船已自开走。船上人数不多,文珠手牵白马,独立船头,迎着晓风,袂带飘飘,更觉英姿飒爽,朝霞和雪无此光艳。等到渡口,船已开入中流,朝斜对面渡口驶去。白忙了半夜,只为和二童说话耽搁这一会,眼看渡船开走,无计可施,河宽水急,渡船往返费时,瞥见旁边有一渔舟,意欲不等渡船开回,雇那渔舟追去,猛觉右膀被人抓住,坚如钢铁,不禁大惊。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善笑问:“你和我一起,被对头看破,不妨事么?”

  辛良笑答:“一则怕不了许多,再则我和他彼此闻名,并不相识。以前我是独脚强盗,专一劫富济贫,并不与人合伙。去年除夕回家祭祖,家母不知我是绿林中人,以为所得钱财均由经商而来,见我独往独来,无什伙伴,再三叮嘱在外小心,想起谁家都有父母妻子,受了感动。今春又劫了两起客商,照我例规,从不伤人,不要货物行囊,只取随身钱财,有时还给对方留下盘川。不料这班客商仍有许多难处,受累无穷,想起老母之言,心生悔恨。此外又无行业可做,只得拿定主意,省吃俭用,不是万不得已不肯出手。正在此时,有人约我参与老贼之事。我想这类事与寻常抢劫不同,乐得分他一点程仪,便随了来,差一点没送了性命。

  我猜那三位黑衣人不是华山童,必是他们好友龙山四弟兄,否则假罗汉那么好的一身硬功,另外几个也都出名好手,怎会死得那么容易?妙在死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几个,下余只有一人被铁拐打伤,无一送命。敌人仿佛胸有成竹,专挑凶恶的杀,不是事前知底决无如此清楚;又都黑衣蒙面,与龙山四弟兄行径相同。如我料得不差,他那黄龙山中乃世外桃源、人间乐土,将来能够投到他的山中,分些田地,开荒采药,奉养老母,足能过活,从此无须再吃这碗江湖饭,也不怕仇人作对,岂不是好?”

  李善听出他颇有孝思,越发看重。

  正走之间,见残月西沉,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那时旷野也快走完,前面多是土山土崖,绵亘不断,更有大片树林丛生其问,方想纵马疾驰,辛良说道:“天就快亮,前途光景昏暗,右边角上便是来往济南的驿路大道,我们绕城而行,所经均是山野之地,路甚崎岖,须防暗中失足,最好天明之后再赶。”

  二人正问答间,猛瞥见前途暗影中又有一点星光掩映树林之中,一闪不见,料是文珠头上明珠放光,李善连话都顾不得说,喊声快跑,放马便追。沿途留意观察,珠光并未再现,路只一条,去向相同,一路朝前疾驰,一口气赶出七八里。沿途虫声如雨,甚是聒耳,晓色溟濛中东方已现出一痕曙色,有了明意,耳听晨鸡互唱,远近相闻,时闻村犬狂吠,远近人家已在起动,珠光终未再现,遥望前面也不再见有人马影子。暗忖:“自从起身,一路寻来,文珠虽未见面,沿途打听,双方所骑都是良马,脚程并差不多,方才已见珠光,这等疾驰怎会追她不上?”

  辛良又说:“再跑下去马恐受伤,照此走法,赶到黄叶渡决来得及,相差不会太远。”

  李善也觉马跑太累,文珠方才见面,并未交谈,这等穷追,难免发生疑虑,立即依言把马缓住。

  一会朝阳上升,沿途农家均起耕作,李善心中悬念,便向农人打听方才可有马过,连问两处均说未见。李善问出此去黄叶渡乃是必由之路,天明前珠光与泰山所见相同,路只一条,也许途中有事停了一停,自己赶过了头,再不便是文珠过时人还未起。回顾不见人马影子,走往前面又向邻近道旁的农人打听,也说未见,经此一来,断定人尚在后,便信马走去。又行七八里,穿过两处荒村旷野,遥望前面现出一条大河,沿河到处鱼网高挑,辛良说:“前面就是黄叶渡。”

  到后一看,那地方只有二三十户渔民,稀落落散在河岸左近。河这面还有百余亩方圆一片湖荡,四面均是垂杨。东岸不远有一沙洲,广约四五亩,洲上种着好些花树,还有一片竹林,隐约约现出一所房舍,景甚清丽。河旁立着一块石碑,上刻“黄叶古渡”

  四字。遥望渡船横在对岸,尚未过来。这面待渡的只有两个乡民,坐在石上闲谈,问知渡船还未开过,越发放心。方想少时和心上人见面如何说法,忽听辛良悄声说道:“今日对岸有集,左近有一酒馆,可要吃上一点再走?”

  李善随手指处一看,右侧柳林果有酒帘高挑,自己昨夜不曾吃饱,又赶了二三百里长路,微觉饥渴,便同走去;随问阿灵约在这里相见,如何寻他?辛良低声答道:“我也为了此事在想主意。因那异人就隐居在前面湖心沙洲之上,照例不见外客,酒店主人和他最熟,常时来此小坐。前听人言,双方从小相识,店主也是会家,只不肯显。阿灵如是此老所救,必能探出一点口气,且到那里相机而行,由我设词探询好了。”

  相隔只有三数丈远,就在河岸旁边,谈不几句便自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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