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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去年黑、江二人便又听师长说起,还嘱遇时务要小心退避,不可迎敌,闻言不禁骇异。因见对方只管高谈阔论往谷中拥去,意还未足,仍打算尾随深入,探个仔细。眼看随抵谷口,正要掩身深入,二人猛觉眼前白光微晃,方觉不妙,身已不能转动,被人挟去,凌空而起,和腾云驾雾一般往来路飞去。

  江明先虽吓了一跳,离地以后,便觉出来的好似熟人,又朝山外飞去,料知不是外人,始终未动。黑摩勒自从出世以来,从来没有吃过别人亏、未免气忿,飞起不远,觉着身能转动,因脸朝侧面,看不出来人形貌,正在暗运真力,待要强行挣落,忽听身旁喝道:“强敌少时即至,快随我走,不许妄动!”

  黑摩勒听出语气不似敌人,这才明白来的是位前辈高人,方停挣扎。来人已挟二人舍却正路,往斜刺里高崖上飞越过去。刚刚飞过崖顶,便听一种极细微的破空之声由山口那面远远传来,跟着身也落在实地。未及回望,来人已先低语道:“你两个先见识见识敌人是什么来路,省得日后专一胆大妄为。”

  二人本已瞥见来人是个矮胖长髯老者,并非所料素识人物,闻言不暇回答,那破空之声已由远而近,忙抬头一看,只见几条红线夹着一道尺许长的黄光,流星过渡般由高空中飞过,直往花家所居深谷一面投去,一瞥即逝,知是剑仙一流,好生惊异。回顾老头,仍立身后,连忙一同下拜,叩问姓名。

  老头含笑道:“贤侄起来,我姓马,家居天山。近往雁荡访友,本不知这里的事。昨游武夷,无心中遇到一个峨眉漏网的五台余孽,探悉广、浙两帮丐头在此借他讲理比斗。本无心管此闲账,一则华山派余孽郭云璞、吕宪明也在助纣为虐;二则浙帮中有我老友在内,既知敌人势盛,不容袖手,本定到日再来,今日闻得晓星住处,赶来探望,又遇到江贤侄的令师,得知郭、吕二贼已和广帮恶丐动身前来。算计今晚必到,你两个此时恰用甫明老人令符往花家要人,难保碰上。惟恐人小胆大,不知利害轻重,吃了人的亏。他二人尚有他事,无暇前来。

  我已听狄遁说起过你二人的资质,颇想一见,特意赶来,到时正值你们送走查洪,尾随在后。小小年纪有此胆智本领,果然可爱。先想由你们闹去,好在有我暗中保护,纵被识破,也无妨碍。快到谷口,忽听远远飞剑行空声息,知是妖道等赶来,这两妖道俱是以前华山派烈火祖师门下,妖法飞剑,厉害非常。便我也只能勉力抵御,难占一点上风,因此将你二人带走。你所接的人已在途中。先遇此事,已告一段落,由他自去,无须再往相见。可随我回到虞家,乘这四五日期限早作准备。我送你们到后,尚须往约能手,迟恐无及。我们走吧。”

  二人一听,知道来人便是闻名已久的天山飞侠老少年神医马玄子,与司空晓星、陶元曜诸位师长俱是多年莫逆之交,双双重又下拜。正述仰慕,马玄子已催二人起立,一手揽住一个,将脚一顿,一道白光凌空飞起,先顺崖后低飞,快到山外,方始破空入云,疾如电射,不消片刻,便达永康,径往尧民后园之中落下。

  二人一看,只江明的师父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一人在彼,忙即上前拜见。马玄子和陶元曜匆匆说了几句,便自飞去。黑摩勒一问,才知晓星已因约入外出未归,陶元暇为等马玄子回来商量,来此相候,已就要走。二人禀过花家虚实。陶元曙行前嘱咐二入:“广、浙两帮约会已定日期,还有五天。在此期中,不许再往金华,到日自有吩咐。”

  黑摩勒因已答应查洪,不便失约,当时未怎么回答。尧民后园自从晓星久住,便不许人再进园去,只有执役二童司空见惯,又因晓星嘱咐,守口如瓶,勿须避忌,所以诸人随意往来,一点也未惊动主人。

  黑、江二人恐江母、小妹悬念,送走陶元暇后,便即越墙飞出,赶往舜民家中,径由江母所居后园人内,见了江氏母女,说了经过。江母听说一娘母女现居金华,便朝小妹看了一眼。江明恰好看见,便问:“阿娘姊姊,认得蔡大娘么?”

  江母未及答话,小妹先抢答道:“我和她母女素昧平生,怎会认得?”

  江明见状越觉可疑,便存了一分心,知小妹不会吐口,便不再间。谈了一会,黑摩勒始终惦记和那断臂丐斗上一下,对小妹说:“持有司空叔手条,托方岩一个断臂花子转交丐仙吕师叔,实为姊姊取衣之事,明日须要早起,告辞先睡。”

  小妹知道二人天亮起身,行前不会再见,又听出黑摩勒口气,日内欲赴查洪之约,江明定必同往,不便拦阻,便劝二人说:“花四姑家中既然约下精通飞剑的能手,常人决非其敌。好在陶世伯、司空叔俱是此道中人,马、吕二位前辈也是剑侠一流人物,况又约有别位高人。你弟兄二人虽有一身本领,毕竟飞剑不是可以力敌,能随诸位师长同往,相机进止最好。如为应了查洪不便失约,也只可作为查洪约往看热闹的朋友,不俟正日诸位伯叔师长驾到,千万不可多事,动手更来不得。”

  黑摩勒知江氏母女不放心,力说:“伯母姊姊请勿担忧。花家煞有能人,此事不同儿戏。我弟兄不去便罢,就去,也必先对司空叔说过,定必小心在意就是。”

  小妹喜道:“只要不多事和人动手,郭、吕二贼和老乞婆即便明知仇敌,见你二人这点年纪,也必顾全颜面,不会为难。查洪又是怪脾气。除非你们自我无趣,就有嫉恨的,也干看着没奈你何。大弟既听愚姊之言,还有什不放心处?请安息吧。”

  两小弟兄回到卧处,同榻抵足,又商量了一阵。黑摩勒虽然胆大,也觉别人尚可,郭、吕二人俱精妖法飞剑,实不好惹,这二次前往,锋芒务要敛起。江明却说:“此去既不出手,有何意味?坐视妖道猖狂,反而生气。与其在花家枯守,还不如候到正日,随诸位师长伯叔同去呢。”

  黑摩勒从不失信于人,闻言暗忖:江家大姊正不放心他兄弟,就此撇下独往也好。笑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且等明日方岩回来再打主意。各自睡吧。”

  江明信以为真,竟自睡去。黑摩勒直盘算了一夜,略微合眼,天色已明,匆匆爬起。洗漱完毕,小妹走来,叮嘱二人归吃午饭。黑摩勒说;“今天须往方岩散钱,恐赶不回。打算在外买吃。”

  并把北山查洪之约业已作罢说了。小妹闻言好生喜慰。

  二人辞出,先往尧民家中去寻晓星,仍未相遇。黑摩勒昨要的银钱已代备好,放在桌上,共是百十两碎银子和百十串大钱。江明说:“这多的钱,多有累赘。”

  黑摩勒说:“我有法子,你不要管。”

  随命小童向厨房借来两个竹篮、一根扁担,将银钱分两头挑起。正开后门往外走,魏良夫和钱新民忽然走来相见。一问黑摩勒,只得说了大概。良夫便说:“方岩会期仅剩两日,早欲往游。二位小侠有此义举,我二人也有一点余钱,同往施舍如何?”

  黑摩勒不便拦阻,便请二人将钱取来,由己代散。同行无妨,到了那里须作素不相识神气,须俟散完招呼,始可同在一起游玩。良夫也没想到内中还有文章,忙令人将钱取来。二人共凑了三百银子。尧民昨受感冒,在上房养息,也没告知。新民欲令下人将银子全换成制钱挑往,人随后去,黑摩勒力说:“无须,银子也无须兑换。”

  良夫因二人腿快,既作不识,何必同路?便和二人约定地点,请其先走,一面命人向厨内备好酒食,另外着人挑去。自和新民随后起身。

  黑摩勒知道此时尚早,二人还有好些耽搁,如有什事,到时早已过去,银子又多出一两倍,越发高兴。随后作别,由后园门溜出,转向岩下大路,如飞往方岩胡公庙跑去。香汛将终,沿途游人香客络绎不绝。二人年纪既轻,黑摩勒身更瘦小,长就一副怪相,却用一根长大扁担挑着百多串钱,步履如飞,朝前疾奔,加上跑起来快得出奇,晃眼便被越出老远。游人见了,无不惊奇万分。有那上次见过他散钱的人,再添枝加叶一说,于是越传越远,连那本不打算去的人,也三三五五随后赶去。

  黑、江两人一心想在良夫新民到来前和断臂丐较量一下,只顾飞步前驰,别的均未在意,一会到达方岩。正走之间,忽见七八十个乞丐齐声呐喊“来了”,蜂拥而上。黑摩勒先只当是上次散钱群丐多认识自己的缘故,眼看迎头,暗忖:以前连来两次,这里叫花极为本分,从不强讨恶索,施舍由人,永不争抢,并且散在沿途,各有地段,岩脚下人数寥寥,怎会聚了这多,声势汹汹,一拥而来:念头一动,猛想起前日断臂丐相戏之事,料又是他怂恿,不禁有气,这时双方相隔只得丈许,立即厉声大喝道:“这里不是地方!可去书院前空地上,由我看人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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