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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柳春虽听陆萍说起小还丹的灵效,到底初次经历,又听丁良详说去年身经之苦,那还是在崖下避风之处,循序渐进,自较稳妥,况是良友关切盛意,便称谢照办。等到一切停当,时已不早,赶到前山,已是到处灯火照耀,笙歌鞭炮之声合成一片繁喧,热闹非常。到了淳于家中一看,人数甚多,除本门师伯叔和王狮叟、马玄子外,尚有男女三个外客。陆萍、周谦令二人先朝上行了公礼,再向来客引见,才知来人乃草衣道长的门人华太清和他好友卫飞、吕芳芸夫妇,因往北天山访友,闻得乃师被石铁华约往白马山,特意赶来拜见,并和本山老少诸侠叙谈。刚到不久,乃师正与老周山主和雁山六友商计独臂老侠沈昭与妖僧订约复仇之事,好些机密,暂时不便预闻,退了出来,与平辈诸友叙阔。本山小辈盟友中的第一位忠孝仙人方端又自云南奉了云龙山主王人武的密命,突然赶回。事出意外,大家高兴。

  三人与本山诸侠多年知交,便由淳于兄妹做主,为这几人接风。周、陆诸侠因新春元旦照例无事,可以通融,方端不能久留,好弟兄难得相见,便和淳于震商量,派了几个得力门人,把奉命各地轮值的同盟兄弟也全替换回来。恰巧芒肠三侠本山会操攻阵失陷,无颜久居,推说要往北天山去谒狄梁公,坚辞别去,所以一盟二十七友,除奉派未归者余均在座,加上淳于兄妹素日期爱的几个后辈,竟坐了四桌之多。二人年幼,柳春更是人门日浅,事前曾有陆萍嘱咐,不间自不敢开口。

  来客、主人只管谈笑风生,除说起沈氏父子已与妖僧对面,约定三月之内北天山冷魂峪白骨台一决胜负,闻得妖僧仗左昆仑邢佐父子之力,已用三宝密敕代约到两个能手,所幸冷魂峪老怪物虽与老邢有交,老怪物却因他受人收买,看他不起,只允借地比斗,曾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言,许不会出手而外,别的多是互相叙阔,或提说一些旧话,无关宏旨。淳于荻自在厨房监制佳肴,时来时往,陆萍自今早起便不再和她斗口。马玄于又和方端密谈,心似有事。席间只方端和来客见二人资禀特佳,互相夸奖,随同敬谢应答了几句。

  柳春偷觑师父周谦不时目视自己,面现喜容,虽料五师伯必将自己所说转告,终想得便面陈,偏无谈话机会,一会席散上茶,见师父独坐一旁,便端了一碗茶过去,方想此时说话仍是不便,又不敢请往外面陈说,周谦已先笑道:“你早移居用功也好。你十五叔怜你性行诚毅,年纪又轻,适和我说,赐你不少食物,少时带了走吧。”

  淳于荻也赶过说道:“那是我制的年下菜肴和一些糖果年糕,省你不会做吃的,往返前山,又误用功,好在备有锅炉用具,一热就吃,有的冷吃也行,现制两篮,放在屋外,预计够你一月之用,吃完我会命人送去,你仍不免往前山来,向我要也行。我很喜你诚敬,无须客气,”

  柳春连忙拜谢。周谦随道:“你早回后山补足睡眠,索性明日起用功,有事我会唤你。令尊已早命人告知,明日我还便道往访,自有话说,不会悬念。后日大漠庄老少仙侠与北天山狄老前辈父子相继来此,如要见你,也必相召,否则不必再到前山。什话都无庸我说,可向在座尊长拜别。后山黑暗险滑,又带有不少东西,仍由丁良送你回去吧。”

  柳春心敬恩师,不敢多说,即向众人拜辞,同了丁良走出一看,淳于荻所赠之物共有两大提篮,暗忖:这里许多美味父母全未吃过,本想向十五叔学做几样,回家奉亲,不料给了这多,正对心思,便和丁良分提,过了溪桥,便即放下,喊住丁良道:“我求师弟一点事,不知有法想么?”

  丁良笑问:“师兄何事,值得说求?”

  柳春道:“家父母年迈,平日无什甘旨之奉,十五叔所做肴点美味无比,从未尝过。我虽独居后山,食物用具全都不缺,年轻人得饱已足,意欲送往家中。只因人地生疏,又正用功,不能回去,想请贤弟设法,转托便人带交家父,感谢不尽。”

  丁良略微寻思,答道:“本山只师父一辈可以随意出入,山规甚严,尤其携物外出。此本难题,但事情甚小,又是出于孝思,你且交我,明早禀告师父,为你设法一办便了。”

  柳春见他面有难色仍肯为己尽力,知非易事,自从一见便承关注,又以琐事相烦,好生不安,有心收回前请,又想父母从未吃过这好美味,红着一张脸答道:“师弟你真使我感激无地,你对我太好了。如真碍难,我留到走时送去也好。”

  淳于荻忽然走来,问道:“你二人怎不往后山?在此等陆矮子么?”

  丁良方要回答,淳于荻笑道:“不要你多口,你和你师父一样惹厌。我只问他这老实人。”

  柳春不好意思说,方一沉吟,淳于荻气道:“你也跟他学坏,想瞒我么?我因你十四叔已同齐、孙二位姊姊往大漠庄,本想事完赶去,不料来了外客。他们起哄,人数又多,好容易忙完。我见你陆师伯今天忽改常度,放心不下。适才他又推说两夜未眠,想睡先走。我疑他又是一意孤行,也许与你有关,暗中窥探。休看我喜和他说笑,彼此仍是情若骨肉,原本为好,料定有事,他偏真个睡去。归途见你二人在此,疑他本有约会,看出我在尾随,故意去睡,少时仍要寻去。是否如此,你须实说,不可骗我。”

  柳春早看出陆萍背着淳于荻行事,闻言先颇发慌,听完方始心安,便把心意说出:“陆师伯并无约会。如有虚言,甘受重责。”

  淳于荻笑道:“我原信你。既然如此,东西你仍带回后山自己吃,也无须再托别人,我必成全你的孝心。明早我往大漠庄接姊姊,自会另装两篮绕往你师父店内,命人与你父母带去,就说你师父所赠便了。”

  柳春大喜拜谢,重又辞别,路上直说:“十五叔可感,诸位师长相待如此恩厚,永世不忘。”

  丁良也随口应和,把淳于姊妹说得各有长处,并世所稀。柳春渐觉他言不由衷,忽听崖顶冰雪微响,回顾无迹,人已行抵峰下,便与谢别。丁良执意送人洞内助他升火再走。柳春方想说火早升好,丁良已提篮抢先上去,只得罢了。刚到崖顶,觉出风力甚强,寒气侵肌,比日里要冷得多,石门附有滑槽机括,封闭严密,洞中炉火正旺。按说洞小火大,风又挡住,理应温暖,可是洞中并无暖意,只比洞外强些而已。柳春先只觉出洞外风大,比日间冷,因已具有耐寒之能,还不知当地冷得出奇,见时尚早,便留丁良小坐。丁良笑指壁间冰粒笑道:“这便是冰壶嘴里冒出的热气,到了壁上,转眼成冰。你看炉火多旺,烧的又是特制的煤和炭团,火力极大,又极耐烧,不过在门微一开动,便成这样,如是常人,再加两个大火盆,也不能在此久留。这还是寒潮未起的当儿,再呆一会,虽因门闭时久,冷气稍减,一到子时,你就觉出厉害了。

  本来我想陪你过了子时再走,一则师父和周二师叔命你早睡,不应违背;二则子夜寒潮,虽道远来余波,仍极厉害,那冷气得隙即入可穿金石。虽仗石门是独臂老侠监工特制,石质甚坚,上下槽口平滑如玉,严丝合缝,边沿更有厚毡挡护,仍不免被它透进。那时炉火无温,火成灰色,到三个时辰过去,此门微露小隙,便成寒冰地狱。我先原是因你初次经历,不甚放心,随来看你应付,到底能经也未?不料十五叔恐师父负气涉险,背了大家暗中监防,却不知师父为人向不冒失,就背小周山主行事,也必有算计,今日听你一说,更知事情闹大,为顾大局,只管勤习少阳神功,已把前念打消,心中自仍不快。十五叔不知就里,虽听你说未与师父定约,仍恐你人忠厚,预受指教,又有我在侧,暗中跟来,恰巧你感激他,我再一附和,适又坚不令我送上,方始相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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