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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大泽深山频惊怪异 奇人神兽同荡毒气(7)


  还剩下两豹,虎王对吕伟道:“我骑的黑虎要驯善得多,小姑娘一人骑豹恐骑不住,还是你带她同骑这黑虎吧。那些行囊兵器,可分一多半绑在豹上,省得马累。”

  那匹川马,先前藏在石洞里面,本就吓得战兢兢,连声音也不敢出。适才被张鸿强拉出来,再一放眼看见这么多的猛兽,益发吓得浑身乱抖,拼命想挣脱缰索逃去,不住顿蹄哀嘶。及至三人商定同行,灵姑到石洞内将适才存放的行囊取出,分了一多半与虎王,由他用索去绑在豹上。想把几件紧要一点的东西,仍是由马驮着。正待扎放之际,那马系在树上已挣扎了好一会,不知怎的一来,竟被它将勒口嚼环挣断,四蹄腾空,没命一般直往灵姑身后坡下面森林中纵去。吕伟正助虎王往豹身上扎绑行囊,没有顾到。灵姑一把未抓住,只揪下几缕马尾。那马一逃,连连左爪捧着那受伤的右爪,正坐在山石上面,早跳下去拔步追去。面前群豹各自昂首吼啸,大有作势欲追之概。

  虎王和吕伟也赶将过来,虎王问吕伟:“还要那马不要?”

  吕伟先见那马悲嘶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再加跋涉不易,这等家畜决不敢与虎豹同行,本有放它之意。便答道:“说也可怜。此马共是四匹,一入滇境,先被野兽偷吃了两匹,今日又被毒蛇吃了一匹,只剩这一匹。九死一生之余,见了这么多猛兽,想必是害怕亡魂。适才从高处下望,前途路越难走,留也无用。这一路上它也是死里逃生,就由它去吧。”

  虎王闻言,回顾连连不在,笑道:“如今连连已追下去,既是这样说,索性看你面子,给它留一条活路。要不的话,这些豹子,因我没说话,不敢去追,改天遇上,仍是口中之物,放它白放。”

  言还未了,便听马蹄得得之声,连连已将马擒住,骑了回来,交与吕伟。

  吕伟见那马满口流着鲜血,毛发皆直,呆呆地站在当地,知已吓破了胆,竟不顾疼痛,将勒口挣断。便取了伤药,与它敷上。然后说道:“你不必害怕山路难行,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只是这里不比蜀中有城镇的所在,就说虎王开恩,手下虎豹不敢伤你,山中别的毒蛇猛兽甚多,望你随时留意,勿为所伤。你自在山中优游,以终天年,也不在我放你一场。”

  那马年口尚幼,通体白如霜雪,行起来稳捷非常。灵姑最爱它不过,只苦干当时不能带去。心中忽生痴想,取了一根丝绦,将自己一枚玉环给它系在颈上,以为异日寻觅之证,虎王看了好笑道:“你父女放一匹马儿,也如此唠叨。等我招呼一声,就放它走吧。”

  说罢,刚张口一吼,连连想已明白就里,先指着那马朝群豹吼了两声,又从脑后拔一缕长发,径去结系在灵姑玉环以内,朝马股上一拍,那马拨转身,仍朝坡下面丛林中缓缓跑去,去时回首反顾,竟似有恋主之意。吕伟父女也觉难过。

  虎王又将另一小半行囊择了一只豹子绑好,才请吕伟父女二人上虎。灵姑因虎王先时颇有小觑女子之意,还想独骑一豹。吕伟虽知无碍,到底毛面之物,性野难测,爱女年幼,忙低声喝止。灵姑性孝,虽然不敢违命,终究有些不快。当下吕伟父女同骑黑虎在前,连连骑在绑有行囊的豹上,后面随着虎王和豹群,一同往虎王洞中进发。下了坡,走进虎王来路那一片森林之中,林中尽是合抱参天的大树,杂草怒生,浓荫蔽日,阴森森的,往往十里八里不透一丝天光,又当落日衔山之际,阳光被来路一片高岭挡住,越发显得幽晦。所幸经行之路,丛草已被群豹踏平,人又骑在虎上,还不显得难走。若是步行,休说丛莽载途,不易通过,那草际里往来跳跃的蛇腴之类也不知有多少,如若误踏上去,被它咬上一口,不死也带重伤了。

  吕伟在虎背上刻刻留神,深恐蛇虫伤了爱女,命灵姑将佩剑出匣,将足搁向虎项,自己再搂抱着她,以防万一。灵姑素来胆大,却是毫不在意,不时回首与老父笑言,左顾右盼,野趣横生。吕伟想起同伴失踪,心甚烦忧,深悔入滇以后,不该仍走山路,以致闹出事来,张鸿此去将人平安救回还好,万一遭了蛮人毒手,怎样问心得过?心中只管盘算,忽听灵姑手指后面喊道:“爹爹快看!”

  吕伟回顾,这一带林木相隔渐稀,只见千百豹群绕树穿行,随定虎王身后跑来。万蹄踏地,枝叶惊飞,树撼柯摇,尘沙滚滚,声如潮涌,真个是生平未见的壮观。不由雄心顿起,暗忖:“这里景致雄奇,风物优美,只是棒莽未辟而已。此番如将虎王收服,到了太黎,要是寻访不着陈敬,索性便回到此处隐居。仗着他有这役使群兽之力,任什么事业兴建不起?管保一二年工夫,便能做到安居乐业的地步。

  那时再招来一些亲友,造一个世外桃源,长为避地之人,岂不是好?不过虎王说他附近还有数十家乡居,俱是会武艺的汉人,能在此间居处,定非庸俗一流。这西南半壁,三十年来有名的英雄人物,不是好友,也和自己通过声气,竟没听说有这么几十个归隐深山的人。想了好一会,也未想起,自信是一时遗忘,其中必有熟人在内,就是当面不识,提起来也必知道。只奇怪虎王天真未凿,看去极易网罗,这些人怎不把他引为同调?且等到了那里,命虎王领去拜望,看他们布置设施,怎能与虎豹同处,便知明白。”

  吕伟一路寻思,那片森林已快走完。康康和虎王在后面忽然对叫了几声。吕伟回望,虎王面上似有不悦之容,以为他用兽语责备连连,并未在意。刚一出林,便见前面是一条平坦宽广的草坪,万花如绣,杂生在繁花碧茵之间。左面小山头上立着一伙短衣草鞋,手持弓矢刀枪的汉子,约有八九人,有几个膀上架有鹰雕之类,正站在一处说话。一见吕伟和虎王先后出林,内中两三人倏地拨转身,如飞往小山后跑下去。余下还有六人,俱向虎王举手为礼。

  虎王喝道:“我对你们说了几次,不许你们过山南来。我的豹子,要到山北去伤了你们鸡牛羊猪,也由你们打死,决不过问。上次你们的人偷偷过山伤了那么多的豹子,休说他们,康康、连连都红了眼,向我哭诉,要寻你们头子算账。我看在你头子面上,没有去说。你们怎这般不知趣,又来打什么猎?今日没见你们打死我的豹子,权且放你们回去。再不听话,我便要你们把上次偷偷过山杀我豹子的捉来,给它们生吃。如再恼得我性起时,我连山南的虎豹野骡都带到你们山北去,由你们去杀,省得再偷我的。一句话,看是你们杀了它们,还是它们吃了你们。”

  那六人闻言,俱都羞愤得面红过耳。内中一个强颜答道:“上次三当家的杀了你五只豹子,并非无缘无故。也是你那豹子偷吃了我们的耕牛,又将大象抓伤,我们追下来,才过山界。不然,谁愿和你无事生非呢?”

  虎王还未答言,连连便怒啸起来,作势要朝那人奔去。虎王喝止道:“你说的话我上次已问过,康康、连连它们都说豹子自被它两个吓过一回,我不带去,从没私自过山,你的话我决不信。事已过去,从今日起,除了有时还请你头子,许你们来外,再如偷偷过山打豹,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一任康康、连连它们随便处置,伤了人时,休怪我不讲情面。”

  那六人闹最个无趣,悻悻然往小山后走去。

  吕伟方要间时,虎王一声长啸,胯下黑虎早如飞往前跑去。穿过平原,又走不远,便是一片摩天峭壁挡住去路。虎王在后高叫道:“吕老哥,我的洞就在峭壁顶上。平时只我空身一人和康康、连连能够上下。如骑着它们时,还得从干沟子里跑下跑上。沟边路大陡,它们跑起来都要跳,你把小姑娘抱紧,两腿夹紧虎肚皮,留一点神,看把小姑娘颠了下去。”

  吕伟还没答言,灵姑已回首娇嗔道:“我只不认得路才骑这虎,别的都不劳费心。”

  说时,那虎已沿壁跑去。越往前走,路越窄,宽不及丈,排云高崖,下临深涧。回顾后面,千百群豹顺着圆曲窄径,大部鱼贯贴壁而行,上下盘旋于峻壁危栈之间,和走马灯相似,煞是好看。绕行里许,路径渐向低处展开。又行了半里,见前面崖中腰突出一块怪石,形势奇峻,约有数十丈高,上丰下锐,宛如一柄绝大的斧子悬空嵌在壁里,将路隔绝。

  灵姑正算计如何过去,那虎忽然停步,连身磨转,头朝涧口,蹲伏在地轻啸了两声。虎王带了康、连二豹同驱,已赶向前面,说道:“吕老哥,我到对岸接你们去。”

  说罢,双双一拍豹颈,两只水牛大小的金钱花斑大豹,已离岸往涧底纵去。灵姑低头往下一看涧中没有水,这一段地势又降下许多,由上到涧底最深之处不过三丈高下,对岸比这边还低得多,加以两岸相隔十数丈,近岸处还有坡道,看去虽然有些险陡,自问不骑虎也能随意上下,暗笑虎王太轻视女子,这样一个平常地势,也拿来吓人。方在沉思,涧底一人三兽已连纵带跳,上了对岸。

  虎王点手一招,喊声:“吕老哥留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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