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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飞霜掣电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殃神借洞(5)


  过了一阵,元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恶,因为不甚厉害,并未向众人说起。约有半个时辰过去,方觉好些。过不多时,又犯,并且较前略微加重。一问南绮,也是如此。纪光闻言惊问,二人说是尚能忍受。纪光又仔细看了二人的脉象道:“好一个狠毒的丫头,想是看出二位不是寻常之人,连她本命的恶蛊都施展出来了。幸而二位是仙人门下高徒,根基深厚,又服了灵丹,所以还不十分难耐;若换常人,早已腹痛欲裂了。就这样,她那蛊毒业已深入二位腹内,虽不一定便有大害,只是她那里行法一次,二位这里便要难受一回。如不向她降伏诚虔默祝,除非到了天明,老朽取了后洞毒菌上的朝涎,制成新药与二位服下去,将毒化解,永无休歇,真乃可恶已极。”

  元儿、南绮闻言,发了怒,每人各服了两粒丹药,又要寻上门去。纪光再三拦阻道:“我起初以为二位服了丹药,其毒已解。现在一看,才知并未除恨。她又是别有用意,成心使二位时发时止。那蛊毒与她心灵相通,二位这里能否忍受,她那里已知大概。现在于时已过,如不驱遣恶蛊前来,必然另有阴谋。说不定又向她师父金蚕仙娘哭诉,这事就闹大了。好在这围着沙洲十丈方圆以内,早经我布下奇门遁法,事急之际,还可焚香求救。似这样以逸待劳,胜固可喜,败亦有救,岂不是好?即使真的要去,也等到了天明,我将新药制成,将二位所中蛊毒化尽,再去不迟。”

  元儿、南绮闻言,只得作罢。

  纪异又将从墨蜂坪暗谷蜂巢之内得来的那口宝剑取出来与二人观看。元儿拿在手里,方在赞赏,纪异忽想起近日忙着迎客,还忘了给银燕盐吃,匆匆和二人一说,捧了一大包粗盐粒便跑出去。云儿、南绮对于那些银燕,原本一见就爱,见纪异奔出,推开窗户一看,室外那些嘉木繁枝上面,满都是自羽仙禽栖止。纪异一出去,刚抓起一把雪白的盐粒往上一洒,那些千百成群的银燕声如笙簧,齐声鸣啸,纷纷飞翔起来,就在空中盘旋啄食。落光之下,红星闪闪,银羽翻飞。树头碧荫,如绿波起状,分外显得夜色幽清,景物奇丽,令人目快心怡。

  甫绮正看得出神,不住口地夸好,忽听元儿道:“南姊,你看那是什么?”

  这时云净天空,月轮高挂,光辉皎洁,照得对岸山石林木清澈如画。南绮顺元儿手指处往前一看,两道红线长约数尺,一前一后,像火蛇一般,正从山口那一面蜿蜒飞来,似要越湖而过,业已飞达湖面之上。猜是玉花姊妹放出的恶蛊,便对元儿道:“这定是山女蛊法,我们还不将她除了?”

  说罢,二人刚要动手,忽听身后纪光拦道:“此乃玉花姊妹真灵,二位且慢。近沙洲处已下埋伏,她未必能到跟前,等到事真不济,动手不迟。且留着她与二位看个奇景。”

  二人依言,暂行住手。

  自从这两道红线发现,千百银燕齐回树上,立时万噪俱息。纪异也被纪光唤进屋来,手握宝剑,准备迎敌。除了湖面上千顷碧波被山风吹动,闪起万片金鳞,微有汨汨之声外,四下里都是静荡荡的。眼看那两条红线飞近沙洲,约有十丈远近,先似被什么东西阻住,不得近前。一会又听发出两声极惨厉的惨啸,在空中一阵急掣乱动。眨眼工夫,由少而多,分化成了四五十道,俱是一般长短粗细,纷纷往沙洲这一面分头乱钻,只是钻不进来。那近沙洲的湖面上变幻了无数红影,其线上下飞舞,果然好看已极。

  约有半盏茶时,纪光笑对元儿等三人道:“我起初看她姊妹身世可怜,只打算使其知难而退,她们却执意和我拼命。且容她入伏,取笑一回。”

  说罢,回手将架上一个满注清水的木盆微微转动了一下,取下了一根木针,转手又复插上。南绮这时才看出纪光竟会五行生克太虚遁法,无怪他适才夸口自负知道门户变动,知道恶蛊入伏无疑。忙回头一看,那数十条红线果又近前数丈,仍是飞舞盘旋,不得上岸。只不过这次与先前不同,仿佛暗中有了门户道路阻隔一般,不容混淆,只管在那里穿梭般循环交织,毫不休歇。过了一会,好似知道上当,发起急来,两种怪啸,一递一声,哀鸣了一阵。不知怎的一来,又由分而合,变为两条,益发窜逐不休。

  大家正看得有趣,忽听身后一声炸响。纪光连忙回身,架上木盆正在晃动,盆沿一物裂断坠地,不由吓了一跳,忙即掐诀行法整理。这里一声响过,同时湖面上也轰的一声,一根水柱平空涌起百十丈高下,立时狂风大作,骇浪横飞。就在这风起涛飞之中,那两条红线竟然冲破埋伏,往空中飞去。南绮知道有人破了埋伏,一个不好,还要伤及行法之人。不及追敌,连忙回身看时,纪光已将木盆上面放置的禁物摆好,然后一一取下,这才放了点心。再看元儿因见敌人逃走,业将剑光放出追去。谁知那红线来时不快,去时却速,只在空中略一掣动,便即隐去。元儿只得将剑光收转。

  纪光出乎意外,变起仓猝,虽然仗着传授高明,应变沉稳,对方当时尚无伤人之心,没有发生祸害,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口里只称:“好险!”

  元儿尚不明就里,问道:“恶蛊无非逃走,没有擒着罢了,何故如此胆小?”

  南绮笑道:“你在是朱真人门下,会说出这样话来。纪老先生所施埋伏乃是玄门秘传太虚遁法,与昔日诸葛孔明在鱼腹浦所设的八阵图虽是一般运用,却有不同。如遇见对方敌人道力太高,便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你身受其害。适才敌人已然走人休门,眼看成擒在即,忽然来了他一个厉害党羽。以那人的本领,尽可更进一步将我们的阵法全部破坏,那架上便即散裂,立时湖水倒灌,这座沙洲怕不崩塌淹没。他既与我们为敌,却只将入陷的人救走,并无过分举动,好生令人不解。”

  说时,见纪光满脸焦急之状,正要取火焚香求救。南绮拦道:“来人虽然厉害,不过略精旁门禁法,尚未与他交手。再者老先生禁法已撤,不怕反制,何必如此急急?少时她如来犯,我等抵御不住,求救不迟。”

  纪光明知破法之人,除玉花姊妹的师父天蚕仙娘外,没有别个。心中忧急,想将无名钓叟请来,好早为防御。闻言虽不知南绮、元儿二人深浅,但是不好不依,只得停手。说道:“玉花姊妹的师父天蚕仙娘,号称南疆蛊仙,厉害无比。人却极讲信义,曲直分明。”

  好些时过去,东方有了鱼肚色,并无动静。纪异道:“外公,我看他们不敢来了。天已快亮,等我去往后岸洞内,将菌毒涎取来,和上药,与裘叔叔去了蛊毒吧。”

  纪光摇头道:“说她不来,却还未必。今年正月,还听无名钓叟说,天蚕仙娘近得妖书,本领迥非昔比,连他本人也未必是她对手。并说她虽是百蛊之王,与人为仇,从不暗中行事。多半避开正午,在黎明后和黄昏以前出现。适才破我奇门埋伏,不做得过分,也许因此之故。这时事难逆料,你且将菌涎取来,治了蛊毒,再打主意。”

  纪异取了一个玉匙,提剑自去。一会工夫,取来菌涎。纪光先取出两丸丹药,请南绮、元儿二人服下。然后从药锅中取了些膏子,抹在布上,剪成四张圆的,请二人贴在前胸和尾脊之上。吩咐盘膝坐定,不要动转。这时二人刚觉腹痛烦恶渐渐发作,比起先前还要厉害一些。及至贴了膏药以后,又觉心腹脊骨等处麻痒,加以疼痛烦恶交作,甚是难耐,便和纪光说了。纪光道:“天蚕仙娘既是玉花姊妹恩师,又是她们的义母,如被她们请动前来,必用妖法加重恶蛊之力。幸是二位受有仙传,多服灵丹;如换旁人,此时纵然苟延喘息,不久仍要腹裂而死。现在我的丹药之力俱以发动,务请忍耐片时,便可化毒除根了。”

  二人只得强忍。约有半盏茶时,东方渐明,二人觉要方便。纪光大喜道:“恭喜二位,少时便可无恙了。但盼此时不要出事才好。”

  说罢,忙命纪异领了南绮,自己领了元儿,分别走向隔室,安置好了便盆,即行退出。元儿。南绮到了室中,才一蹲下,便觉两股奇热之气,分由腹、脊等处直灌下来,烧得生疼。顷刻之间,满盆俱是淤血,奇臭无比。解完起身,烦痛麻痒若失。刚刚互相穿好出室,纪光祖孙已在外相候。

  纪光刚说了句:“这就好了。”

  忽听一个极娇嫩柔脆的女于声音说道:“大胆老鬼,我儿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屡次上门欺人、她们寻你评理,并无恶意,竟敢使用妖法害她们性命。如非义儿通灵求救,岂不葬身你手?本当将你祖孙嚼成粉碎,因榴花儿要个丈夫,晓事的,快教那一对童男女到湖这边来见我,男的与榴花儿成亲,童女嫁给我一个仙童。不但饶你不死,你四人与我成了亲眷,都有好处。如待我亲自动手,悔之晚矣!过一个时辰不过湖这边来,等我亲临,那时死无葬身之地,休怨我狠毒。”

  说时语声若近若远,又似说话的人就在室内一般。再往湖对岸一看,晨光郎润,林石如沐,并无一丝敌人迹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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