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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三千里侠客走风尘 百丈坪神童歼异兽(9)


  二人闻言一看,果然他弟兄二人面前不放酒杯,知是留以奉母,再斟时便辞谢了。方氏弟兄也不勉强。元儿还想问猴儿酒怎样偷法,因他弟兄二人都忙着给他母亲布菜添酒,孝心甚笃,不便打岔,便住口吃饭。方氏弟兄直将乃母服侍好了,又盛了一碗鸡汤,劝乃母喝下,才行坐下,狼吞虎咽吃起饭来。

  吃完收拾出去,又给二人安排卧处,原有一间空屋,床被均有。元儿执意定要与他弟兄同榻,只得依了。他弟兄各有一榻。只须将被子搬来。一切整理好了,又去院中添了些火,才同到老婆子房中陪话。方老婆子道:“你弟兄四人结交甚好。好在都是先朝遗民,没甚门第之见。只是你二人从小娇养,一夜不归,父母必然盼望。我起得晚,无须见我。此去只不要向外人提最关紧要。天一亮,我着你二哥送回去吧。”

  二人这半晚乐以忘忧,早忘了思家之念,闻言才得想起。便答道:“小侄理会得。只不过到家不久,就要来给伯母请安的。可惜相隔这么远,当日不能回去。真是不便。”

  方环便问元儿家住何处。元儿答是青城山麓环山堰,如今正在长生宫做佛事。方环拍手笑道:“这就妙了。那环山堰我没去过,长生宫我却是轻车熟路,包你个把时辰就到。此后可以常去,真快活死人。”

  二人闻言大喜。方老婆子道:“三毛,你不知仇人厉害,竟敢往人多处跑吗?”

  方环见母亲生气,只得说道:“孩儿本无心出山,那日在前面山脚一条涧中泅水摸鱼,无心发现一个水洞,水面离洞顶才只二尺,外有藤萝隐蔽,人看不见,水又深,一时好奇,泅了进去。先还不敢深入,后来越泅越远,泅进有半里多地。忽见一道石坡,水也到那里为止。洞壁上的石头还有闪光,依稀可以看出石形路径。上了石坡,曲曲折折又走有一里多路,便漆黑了,只得回来。第二天,乘哥哥在田里下种子,妈睡晌午,我带了火石和七八根火把,举在头上,踏水进去。到了黑处点起火,越走越深。那路并不难走,时明时暗。明处都是些透明的石钟乳,如今有些碍头障脚的都被我铲平了。

  连去五六次,都害怕遇见怪物回来。末一次带了刀剑暗器,下了决心走到底。路本不甚难走,又恐妈唤人心急,一出水,便往石坡下跑了下去。约计没有半个时辰,便到尽头,又遇见有水阻路。说也奇怪,不但那边石坡和这边一样,及到我由水里泅将出去,照样也是在绝涧下面那么一个洞。爬上崖去一看,不远山脚底下,便是长生宫的庙宇。只在闷了前去玩玩,走熟了,有时连火把也懒得带。先时不愿见生人。后来见涧中鱼肥,常去摸鱼。有一次穿鱼的索子被水冲走,上岸寻草穿鱼,无心中遇见一个小道士。我骗他是近山人家小孩。他说他师父爱吃活鱼,时常打发他偷偷摸摸到远处去买,要我卖他。

  我正因妈的酒快要吃完,二哥直怪我不该将表姊得罪走了,害得妈快没酒喝,埋怨得难受。便和他说我妈要吃酒,愿隔几天打了鱼和他换酒。一面我却对二哥说,酒我已藏起好几瓶,妈吃完了,自会拿出来,暗中却拿活鱼和他换酒。回来时,总怕被人看见,想法儿躲开。那厮也蠢,拿鱼至多说话两句便走。妈不放心,好在如今有这两位哥哥,没酒时好和他要的。妈莫生气,三毛儿不再去了。”

  老婆子哼了一声道:“你杀父之仇未报,为我口腹,使你轻身。倘遇仇人,如何是好?从今只好将酒戒了。”

  说时眼圈便红了起来。方氏弟兄闻言,也是伤心落泪。直到方环跪下哭求认罪,甄、裘二人也帮着说情,方老婆子才息怒,吩咐起来,说道:“你休看我今日初遇你两个哥哥,便露行藏,须知此中实有深意。难怪他两人说,按着日影走的,怎会路差这么远?照此看来,果然尚有捷径。想是天意,使你弟兄们来往亲近。只是他二人不识水性,去时尚可,如来,岂非不便?”

  方环道:“三毛已然想过,日前不是哥哥给妈做了一条小船,准备病好之后,坐船在溪里玩吗?那船又小又轻,恰好容得两三人。只要二位哥哥躺在船里,我在水里推到旱地,将船拖起,背了同走。休说二天再来,有我去接,就连此番回去,也不会打湿衣服了。”

  说罢,又觉才说不去,又去有些不对,忙改口道:“二位哥哥来时,我只在那水洞口等候,不出去便了。”

  元儿便问道:“那你怎知道我来?”

  方老婆子道:“你们预先约准了一个时期,叫三毛到时去接就是了。”

  甄、裘二人越发心喜。一屋五人兴高采烈地又谈了一阵,才行分别就卧。

  元儿和方环同卧一榻,哪里肯睡,一直谈到天光见曙,二人索性也不睡了,回望方端与甄济,先还随着问答,此时业已睡熟。二人不去惊醒他们,只管说个不休,也不说走。天亮以后,方端在梦中仿佛见方母在隔屋咳嗽,才从床上跃起。方环也听见隔屋中有了响动。弟兄二人慌不迭地跑出,将院中药端了过去。

  元儿才把甄济唤醒。甄济恐姑父母悬念,催着元儿快走。因知方家不曾用有下人,刚要到厨房去取水净脸,方环已端了一盆凉水和一些锅魁、腊肉进来。二人洗罢,便要过去向方母辞别,方环道:“家母刚用完药,不到中午,不能起身。已命小弟速送两位哥哥回去,留下家兄服侍了。”

  二人只得罢了。匆匆吃了些锅魁,饮了些山泉,便托方环致意,与方母请安辞谢。弟兄三人带了松燎、火石,一同出门。

  出了树林,不走原路,由百丈坪下坡,走不到半里,便见前面是一个高崖,崖前一片枣树,约有三四百株,枣林一角,隐隐似有一所茅舍。方环指着那茅舍说道:“那枣林深处溪岸上,便是我表姊的家。我还有个表弟,生着一把子蛮力,与我很说得来。也是和他姊姊不大对,又怕又恨。可惜他昨日出山去了,家中只我姑父一人,下次来再见吧。他家比我家还来早好多年。此处山深路险,人迹不到。除我两家,这多年只昨日遇见你两个,也真是奇逢了。”

  说着说着,不觉走到崖下,路势也甚险峻。好在二人都是身轻力健,略一攀跃,便从岩隙穿过。耳闻水声潺潺,一条碧流横亘路侧,绿波粼粼,清澈见底,其深约在丈许。方环便叫二人止步,刚道得一声:“我给哥哥取小船去。”

  七八丈高的岩壁,一路攀援纵跃,早和猿猱一般,晃眼工夫爬了上去。二人在下面,见他钻入一个岩穴里去。不多一会,现身出来,喊了声:“二位哥哥接住。”

  便将一条小舟从穴中拉出,用一根草绳缒了下来。

  二人看那舟乃整根山木凿空所制,大有两抱,长有丈许,外方内圆,两头溜尖。虽然不假漆饰,形式甚是古朴耐用。用手一抬,也有百十来斤轻重,刚要往溪中拉去,眼前人影一晃,手中微微一震,方环已从崖上跃人舟中,真个比燕还轻,一些声响皆无。二人好生钦佩,夸赞不置。方环道:“二位哥哥莫夸奖,我这算什么?家母昨晚说,甄大哥还差些,若论天资,三哥生就仙骨,将来怕不是剑仙一流人物?比我表姊还强得多呢。只不过目前未遇名师,无人传授罢了。”

  说罢,三人已将小舟反抬人水内。

  方环请二人坐定,说声:“献丑。”

  先将上下衣服脱去,放入舟内。推舟离岸,然后将身往水中一顺,两手推着舟的后沿,两足踹水,乱流而行,其疾若驶。二人见舟中除了坐卧之处,还有两柄木桨,便要方环上来同划,无须在水里费力。方环笑道:“这半里多水路还可,若到水洞,怎么划呢?还是这样走要快得多。”

  说罢,索性头往水中钻去,两手抓着舟底预置的木桩,推行起来,比前更快。那水底尽是白沙,又是一清到底。二人见方环赤着全身,在水中游行,真像一条大人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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