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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会古鼎炼神兵 二女长征飞舟行蜀水(4)


  彩蓉颇以为然。总算蛛粮有了着落,如真买不到,期前二日再冒险行法购运也来得及,于是同隐身形,往江神庙走去。

  到了一看,神庙孤孤单单坐列于半山坡上,相去附近村落约有里许。当地山势峻险,到处山石磊砢。独立庙所在,是一斜坡,庙前有十来亩平地。再上十来丈,便是峻岭排云,危峰刺天,不可攀援。那庙背依崇峦,面对江峡。庙后翠竹森森,干霄蔽日,庙前种着两行松柏,景物也颇幽胜。庙址占地不过亩许。当中一排是三大间神殿。殿外一个石台,上供大铁香炉。左右各有两间道士居的偏厢,出门便是山地,并无围墙山门。虽还未到祭期,那些远道而来的商贩以及附近山民,已各在庙外隙地上支搭摊架、竹屋,搬运货物、陈设,还杂着一些卖豆花、烧腊、米酒、汤圆等饮食担子,熙来攘往,各自忙碌异常。

  二女见吃食摊担有四五处俱是多年来未尝的故乡风味,心想在此用些,就便观看景致,向人打听也好。便择了一个卖小笼蒸扣肉带豆花饭的摊前,就木凳上坐下。摊贩王老幺见二女装束整洁,彩蓉尤其穿得华美,当是远来官眷屈尊就食,甚是巴结。二女要了两小笼扣肉、两碗冒儿头(米饭)、一大碗豆花,带香料咸菜。王老幺如言端到,笑问:“两位官小姐是否来还香愿?”

  二女见他和气,比上流村民开通,随口应了,边吃边打听。

  当地原有不少神话流传,二女听出话多附会,方觉无甚意思,忽见一个庙中香火头领着四五个短装赤膊山民,牵拽着一牛二羊和四口肥猪经过身侧,往庙侧竹林中定去。灵姑奇怪,笑问,“江神还吃荤么?”

  王老幺闻言,摇手禁声道:“神跟菩萨不同,怎不吃荤?”

  灵姑又问:“不是还有两天才上祭么?怎么今天就杀牲呢?”

  王老幺见别人都已吃完走开,左近各人都在忙乱,无人旁听,悄声答道:“这事莫说女客远来不知,就小人因去年在庙里帮过忙才得知底。人都说庙中香火盛,道士发财,连庙墙都不肯修,其实他们哪知道士暗中赔垫有多少呢。且不说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口猪,单是今天三牲得多少钱呢?”

  彩蓉听话里有因,便问:“这些猪牛难道道士自买,不是还愿人献的么?”

  王老幺笑道:“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的钱也是香客给的,到底是他们得了又吐不是?老道士又不肯对香客们实说,照这长年私下赔垫,哪有余钱再修庙墙呢?”

  二女听他说得无头无脑,越发生疑,再四套问,又给了些酒钱,他才做张做智地说:“神的食量甚大,每来时,江中必有黑风暴雨。虽然每月初一、十五和每年两次祭期,实则正日子神并不降。时常多在期前二、三日半夜无人之际,先由道士备下三牲或是肥猪,洗剥干净,陈列殿上,只有老道士一人披发赤足在内伺候,余人谁也不许进殿和偷看。到天快亮,才出来唤人打扫,任是多少牲畜,也只剩下一堆骨头。遇到两次大祭,神吃完还要带走。事后老道士总得累病两天,有时还须人抬他回屋,寸步难行。朔望小祭,道士劳累得最是厉害。大祭想是东西多,神来去都快,却不见甚劳累。

  老道士常年吃素,人最好善,对于香客各随敬心,从不强募。因恐官家知道,说他妖言惑众,严禁张扬。他也能和神说话商量,每次照例自己出钱买来牲畜,先二日上供,事后再用香钱贴补。平日又爱帮人,有求必应。赶到哪年香钱少时,连牲畜都是向人赊的,哪有余钱修墙?听小道士背后说,老道士近年说自己不久要死,大徒弟只能帮个小忙,不能接他,以后这里怎么得了?当时着急生气。又背人把大徒弟卞明德唤至屋内,一谈就是整夜,也不知说些什么。

  “后日是正日子,今晚该当预祭。牲畜均须现杀的,神才肯用,所以这时忙着牵往竹林内烧水开剥。只一祭过,江中浪虽仍激,船却平安无事,一直要过多少天;不似往常,多巧妙的舵手、挠夫用尽人力,也照样会出乱子。近年人心太坏,诚心的固然不少,有那好些取巧的商船,专乘别人把神敬好来捡现成的。休说还愿上供,返回时连岸都不上。一回平安渡过,便成了例,从此省下香资。

  有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处传说神庙道士算准每年两次和朔望江潮,借神骗财。船客们谁不想省几个,好些信以为真,专等祭期过去,试着过滩,果然无事。闹得近来香会一年不如一年,我们也少做好些生意。要照三五年前,这两天山上下早住满了,哪有这样空闲?按说老道士既能和神对面说话,应该禀告,请神给这些刁猾人降灾,不是立时就会兴旺么?他偏恐怕造孽,宁干吃亏着急。大约神到现在还当是来往的舟船都敬供他呢,你说气人不气?”

  二女一听,便料江神决非正直一流。庙中住持倒是个好人,必是有难言之隐。当晚便是预祭,妖神定来享受,正好窥探动静。偏与纤头约定在木船停泊的崖上相见,购粮之事更关重要,不能延误。彩蓉略一盘算,又问:“神降可有一定时刻?”

  王老幺答道:“约在子夜前后,并无定时。”

  二女问不出准时,欲向庙中探听。饭钱已然付过,二女一同起立,借口随喜,往庙中走去。刚到石台前面,便见一个小道士由偏厢中赶出,迎问:“施主可是拜庙烧香的么?今日不是开殿之期,师父、师兄都不在家,请后日会期再来吧。”

  二女见那小道便士年约十八九岁,神情和善,身体结实,好似武功颇有根底。灵姑笑答:“我们行船路过,闻得江神是个女身,甚有灵验,明早便要开船,特意来此朝拜,后日怎等得及?你开了殿门,容我们略为瞻仰,立时即走,多给香资总可以吧。”

  小道士见二女装束谈吐俱是贵家官眷,不敢得罪,作难了一阵,才低声悄答:“香资多少无关,这是各人凭心的事。只今晚是庙中预祭,照例是不能容许外人进来的。既是施主远来,难得路过,明早又要开船,小道瞒着师父请进,略看即走也还可以。不过少时我们还有好些安排,最好不要在里耽搁,留下香头,恐师父看了见怪,也不必上香了。”

  二女一一应诺。

  小道士又轻脚轻手掩回东厢,隔窗偷觑了两眼才行走回。领二女由殿角绕出殿后,有一侧门。同进一看,殿房共隔成一大两小三间。当中塑着一个女像,神貌不美,胁有双翅。旁有四五个小神,男女不一,相貌装饰与女神大体相似。中有一个男神仿佛新塑成不久,貌最狞恶,问知是神的子女。东偏室内放着不少道家用的法器和三口高几及人的长剑,一切收拾得甚是整洁,净无纤尘。西偏一室关着,二女欲令开视,小道士力阻,说内中是间堆东西的空屋,现时只有几个木架,无甚好看,而且又脏,门经师父自内反锁,无法打开。二女见他答时面色微变,情知有故。见门有缝隙,试从门缝往里一看,果有些木架陈列在内,黑暗异常。二女因门缝大小,方想另寻缝隙张望,猛闻到一股血腥膻秽的恶臭气味由内透出。心方奇怪,小道士已面带惶急,因是女客不便拉扯,不住埋怨:“说好略看即走,为何失信?”

  彩蓉知道明说不行,不愿炫法相强,便朝灵姑递一眼色,笑道:“屋里很黑,想必无甚好看,我们给了香钱走吧。我有点不舒服,出庙你扶我两步,有话回船再说。”

  灵姑明白她要分身幻化,入内查看,将头一点。随取了三两银子作香资。小道士谢了接过。快走出时,彩蓉故作在东偏室内丢了一条手帕,奔去寻找。小道士意欲陪往,灵姑又故往西偏门外走去。小道士恐二女将他调开,好往西屋窥探,不顾再随彩蓉,忙抢向屋前,背门而立。这一转身之际,彩蓉已将真形隐去,另幻化出一个假身走来。小道士因她回转甚快,并未入室,不以为意。灵姑知假身不能说话,便道:“手帕原来就在这里,已然寻到,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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