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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起初以为青桫林是片树林,本山这类桫椤树林有好几片,都不甚大。猿长老本是人与猿猴交配而生,所娶也是大猿,所居必在树林之中,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等极高寒的绝顶之上。所谓青桫林只是峰脚稀落落十来株桫椤古树。当初见那峰下既无洞府,又无什好风景,就此丢开。他师徒隐居峰上,不与外人来往,每年采办冬粮照例均是那大群猿子猿孙分头四出,又是深夜动手,专选人迹不到之区。近二十年来并在峰腰种了许多果树,已无须再命群猿远出采掘,地势又极高险隐僻,偏在峰后,便当繁花盛开之时,不绕到峰后绝壑那面危崖之上也看不出,踪迹真个隐秘已极,像这类举动从来少有。

  “只为今年春夏间峰后崩塌了一大片,所种果树多半压断,再加上两次冰雹罡风,损失殆尽。宗德是他心爱弟子,前三年收了两个同门,也都年轻喜事,猿长老终年长素,却不禁门人吃荤。宗德等门人均想借这采粮之便开荤,打上一些野兽,大吃几顿,往返预定四五日,今日恰是头一天,已快要走到东西两山交界一带,打到野兽便就地烤吃。这些门人虽非善类,因奉师命,不如他的人向不欺侮,也不强拿人家东西。

  如有冒犯,出手却是又狠又凶,本领剑术极高,并非常人能敌。内有两个随他多年的门人最喜多事,以前曾和异派中人有过来往,万一无意之中被桐柏五恶遇见,套出交情,立时增加好些劲敌。我们不胜,自然一败涂地,生灵遭殃;如其得胜,必将猿长老引出。此人天性刚猛,感情用事,并非真个恶人,剑术极高,许多讨厌,越想越可虑。南山安乐洞附近有大片果树,近年才经虎女云萍率领土人每年整理上肥,算是安乐洞土人公有之物。你二人本与那些土人相识,今日事情紧急,公亮夫妇无暇分身,可速前往和土人先打一个招呼,再照我的计策行事,在彼等候,如嫌不熟,可将小凤带去好了。”

  二老随同指示机宜。二人听完,见师长对他如此看重,惊喜交集。因听事机紧急,惟恐延误,小凤本经虎女力请,近随云老人练习越女剑法,武功剑术俱都不弱,就在后洞旁边石室之内,匆匆喊来一说,便同起身,往南山赶去。

  二人平日谨细,一面觉着师长垂青,入门没有多时受到这样重任,心中喜幸,一面又觉此行关系重大,稍一失机,不能复命还在其次,最重要是贻误全局。即便东山诸侠仗着四老相助能够勉强支持,东山那几千土人从此沦人苦海,休想救得出来。前途所见的这一伙人虽非极恶穷凶,但都天性怪僻,骄狂任性,不问邪正善恶,专喜感情用事,手下并还带有大群猛恶通灵,好些均会剑术的凶猿,又和异派中人以前多有来往,至少也是彼此闻名,可以因友及友,连类而及,生出同情,因而偏向。自己却与对方素昧平生,谈不上丝毫情感,如论本领,更非其敌。以前还说东西两山人多,经东山诸侠引导团成一片,仇敌虽然势盛,到底敌不过这万众一心的力量,眼看时期到达,大功就要告成,忽然添出这样一个极大的阻力。

  单是青桫林这十多个精通猿公剑法的异人,如其帮助敌人已是难当,何况手下还有千百个凶猿,都是力大身轻,猛逾虎豹,稍大一点的均学过剑术,手中持有乃师自炼的长剑,削铁如泥,为首猿长老本人尚不在内。万一转向敌人一面,东山诸侠决敌不过,岂非一个大害?必须乘他无心出猎,仇敌尚不知他踪迹,他也没有成见以前,设法与之结交,才可免此一害,这类怪人虽然于人无害,终非正道,也不愿与之亲近,望其相助,只求能守中立两无偏袒,各不相犯,便是万幸。可是对方这一出洞,不算那千个凶猿,单是宗德这伙同门便有十几个,虽不无故欺人,师父曾说他们气焰甚高,可见难于接近。

  师父、师叔命我夫妻利用南山果林中已成熟的果子相机行事,使其先就受人之惠,不好意思助贼行凶;但又不可低三下四,做出有心讨好神气,对方形貌习性和他往来之处说得极详,如何应付结纳均未明言,全要自己细心打算,临机应变,岂非艰险已极之事?时机偏又这样急促,贼党今夜便要发动。东西两山相隔七十里,大半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险径,好些地方均要上下攀援,东西绕越,才能到达。贼党行动机密,以前连遭失利,又有了戒心,起身必早,如被抢在头里,岂不大糟?三人互一商计,越谈心越发慌,哪敢丝毫大意。

  由森林中部出发绕往南山安乐洞路便难走,休说生人,便是武功多好,这一段路也非短时间内所能走完。幸而小凤恋家,又得四老欢心,自被师祖云老人收到门下,日常用功虽极勤奋,但是每隔些日必要回家探望一次。先嫌森林险阻往来不易,至少也要耽搁多半天光阴,在家还难久留,又恐耽误功课,心情不定;一个人还不敢走,每次回家,都要遇到二虎、红牤往来之便,不能自主。老母近又多病,不去心中悬念,去了又恐耽误功课,常时愁虑。后来看出红牤往来极快,便设法与之亲近,双方越来感情越厚,便不回家也常在一起。公达、庞浩又极喜她,终于强着红牤领她步行,不再由红牤背她往返,一面随时留意察探道路。四老所居洞府离安乐洞照直走本不甚远,无奈当中隔着一片密林,必须左右绕越,要多走好几倍路才能到达。以前伏在红牤肩上,因其生具神目,能够暗中看物,动作如飞,并不觉着路远。

  后有一次红牤奉命出山探敌,云老人限它当夜回转,小凤因有好几天未回家,便磨它就便带走。红牤觉着时间短促,始而不肯,后因庞浩帮着小凤请求,并令改由森林上面树幕踏枝飞驰,不由下面绕越。小凤第一次由红牤带了这等走法,片刻之间便自到家。回时格外留心,恰巧夜月光明,天气又好,暗中默算途向远近,共只十来里路。暗忖:每次回家因森林黑暗,伏在红牤肩上,只觉两耳风生,时快时慢,差不多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有时遇它不高兴时,或是中途停留,两三个时辰都走过。听二位师伯叔说,即此已是快得出奇,如换常人,就认得路,不会走错,也须走上一整天。中途如其遇到蛇兽毒虫之险更是难料,生人直非迷路不可,休想走得出去。自己全仗红牤、二虎往来,始终不知道路,今夜一看,如走直径,路并不远,为何不想法子把路打通,平空费力糟蹋许多时候,岂不冤枉?

  小凤聪明灵巧,日子一久,深知红牤力大无穷,性情奇特而又好胜,多么艰难的事只要设法诱激勉励,话说得好,便非做到不可。事情虽非容易,肯用功夫和它好说,也许有望。如其将路打通,彼此方便,将来本领学成,便可自家来往,无须靠人。祖、庞二人对她怜爱,庞浩更是体贴照顾,无微不至,不像公达待她虽好,仿佛还有尊卑之分,彼此年纪虽然差不甚多,因是大师伯,人也天真,无形中却有一种尊严之感,不敢随便和他说笑。便背了公达,先将庞浩请到一旁,拿话一试。

  庞浩笑说:“这件事我和祖师兄早已想到。当初原为云师叔想激励你师父,使其独处空山,由艰难困苦中历练出来,将来照着本门规条,做那除暴安良,救济民间疾苦之事。他老人家日常守在旁边,却不使她知道,全仗当中这片密林和六七处奇险之区将其隔断。否则,休说云师叔所居树巢,便是这里也早被她寻找到了。由此往安乐洞正面走去不足十里之遥,休说红牤,便你此时脚程,也极容易到达。起初三位师长不愿人来惊扰,你师祖更不愿你师父知他住在这里。后虽相见,一则无暇及此,又防此路一通,以后出安乐洞那些土人人林樵采,无意之中走了进来。以后土人越多,好些麻烦,因此迁延下来,也无一人提议。

  “日前我因见你往返艰难,有时红牤还不愿意,使你着急,看了可怜。曾和你祖师伯商量,安乐洞地方虽大,石多土少,可耕之处有限。两面森林都是千年以上古木,就此开荒毁掉未免可惜。好在西山恶霸除去之后他们仍要回去,当地风景甚好。就你师父嫁人迁居香粟村,我们也可前往居住,林中几处险地,最难走的便是当中大片密林和一条绝壑,我们开通容易。就是师长不愿外人来此扰他清修也有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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