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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忙将下余两钢丸暗藏手中,长蛇出洞,朝天一炷香,双手握剑朝下刺去,目光早已全神贯注在贼人双戟之上。一见贼人只用左手戟来挡,越知劲敌,不是易与,非出手成功不可。立时剑交左手,单臂用力,拨草寻蛇,就势一翻一绞,后半身刚往下落。那贼本走后退,看出便宜,不知敌人右手虚拢剑柄,另有计算,忙将右手戟就势朝敌人胸前刺去。刚看出敌人剑法巧妙,一绞一翻双戟全被荡开,手法快极,心方一惊,猛又觉眼前黑影一闪,情知不妙,未容转念,秦真随着剑尖左右拨动,铮铮两声双戟往旁一荡之势,右掌反腕一推,手心两粒钢丸已朝那贼头上打去。相隔这近,便是看出也难防御,何况骤出不意,一中左眼,一中面门,连山根也被打断,深嵌入脑,只怒吼得半声便被打死。

  这原是瞬息间事,秦真那几句话恰好说完。公遐闻言心惊,正待朝林蓉身旁赶去,瞥见那贼死得更快。同时看出秦真也是险极,连荡双戟全是巧劲,敌人兵器相隔最近时至多不过寸许,看去似已沾身,兵器稍微再长一点便非受伤不可。就这万分惊慌脚还不曾落地立稳,那么厉害的淫贼只一照面便被除去。正在惊喜交集,耳听一声“风紧”,回顾下余二贼似知情势不妙,已各怒吼一声,一纵两三丈,逃出圈外,窜往前面树林之中。和秦成动手的一个最是凶狠,这时业已力敌三人,并无惧色,手中并还连发暗器,内一村人几乎受伤;逃时又反手连打出好几枝暗器。众人呆得一呆,竟被掩护了同党穿林逃走。

  秦成正率村人追将下去。公遐因听秦真说林蓉中了毒药暗器,心中优急,正往死贼身边去搜解药,本就不顾同追。忽听秦真大声笑道:“林姑娘危难之中受伤甚重。寇兄不必顾什嫌疑,不问解药搜到与否,均须先抱回去,将大哥喊醒,或等小弟回来取药解救,千万不可迟误。这两个狗强盗虽逃不脱,也许还有余党。成侄他们粗心,来敌本领颇高,我到前面看看就来。”

  边说边跑,人已走远。搜遍二贼身上均无解药,林蓉业已挣扎坐起,正在娇呼:“寇兄不要优急。我虽受伤,决不致死,只是长途逃窜,心慌太甚,又和恶贼苦斗,身软无力,容我稍微缓气便可起身。贼党虽只四个追来,方才途中遥望,还有几个狗教师跟在后面,要将我生擒回去。巴贼这次请来的恶贼甚多,还有几个最厉害的贼党不约自来。听说日内尚有好些恶贼赶来聚会,许还有人随后追来都在意中。快告他们准备,不可轻敌。”

  说时,公遐业已走近,见她云鬓蓬松,花容失色,累得香汗淫淫,气喘不已,裤脚上打穿一洞,一手按住,尚在流血,越发怜惜,力说:“姊姊受伤这重,如何走法?秦家七弟说得不差,此时还望从权,容小弟稍微尽心抱你回去。”

  林蓉自见公遐,便觉对方是个正人君子,少年诚厚,方才救人时又是那样情急关切,一见自己危急,便冒险猛扑,不是秦真乘隙连发暗器将贼打翻,吉凶尚自难料,可见是个忠实多情的少年。再一回忆初遇时光景,便有委身之意,只是少女娇羞,不好意思任其抱走。后见公遐立在身旁,只管苦口劝说,满面愁容,全是至诚关切,光明磊落,没有丝毫轻薄之意,与寻常所见恶奴狗盗相去天渊,不禁感动。暗忖:我好容易冒着奇险,九死一生,逃出虎口,为的是谁?此后身世越发孤苦。难得遇到这样有情有义、品貌端正的未婚少年,如何害起羞来?方才受伤力竭,人已倒地,因见情势危急,勉强挣起,将身边所藏的一枝袖箭打将出去。仇敌虽死,余力已尽,人更不支。

  照此伤痛流血,四肢无力,也实无法走动,也不知所中暗器是否有毒。反正想嫁此人,与其勉强挣扎白受苦痛,转不如索性明言心事,把话说完。他如要我,既是夫妻,也无须再避嫌疑;否则,以后孤身一人隐居香粟村,自耕自吃落个安乐自在,也比以前终日提心吊胆胜强百倍。看他和主人兄弟相称,便秦真口气也是极好。仗他情面这点当能如愿。主意打定,仍是羞于出口,仰望公遐急得脸涨通红,眼巴巴望着自己,因未答应,不敢伸手,不时眼望伤处,神情越发惶急,心中不忍,慨然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顾什羞耻了。我还有话要说。”

  公遐见她忽然停住,不肯再往下说。方才饱受惊险,疲劳苍白的玉颊上立泛起一片红潮,秀发飘风,明波凝睇,无限柔情自然流露。稍一动念,忽然醒悟,无奈平日为人规矩,急切间也答不上话来。呆了一呆,红着一张脸,笑道:“姊姊厚爱,小弟万分感激,求之不得。只说出来无不惟命。”

  公遐原是心慌害羞,说时话没想好。林蓉先见他沉吟未答,还当不愿,心方一酸,一听说出这样话来,看出满脸都是惊喜之容,立时转忧为喜,微笑娇嗔道:“你既和我两心如一,还要明说作什?多不好意思呢!我周身真个又酸又痛,只好委屈你了。”

  不等话完,公遐已是又惊又喜,又怜又爱,早伸手下去,一手托着头颈,一手托着腿腕,将林蓉轻轻捧抱起来,接口笑道:“我要知道姊姊真会对我错爱,早不等招呼就把你抱走,少着许多的急了。你伤重力竭,这样高的山路,好走都难,还有三里多路,你如何能够走去,不急人么?”

  林蓉见他殷勤诚切,体贴入微,将伤腿朝外轻轻搭在手腕之上,反手拢住,抱得又平又稳,十分仔细,惟恐丝毫颠痛,分明怜爱已极。又见公遐不时眼望自己,似想亲近,又不好意思神气。想起自己幼丧父母,姊姊虽也怜爱小妹,但她性情严厉。由七岁起便跟她奔走江湖,后来误听别人花言巧语,嫁与恶人。此时年已十三,因随同姊姊以前受了许多惊险苦难,姊姊急于嫁人,原为想得归宿,不愿再作绿林生涯,受那许多风波,有时还好,有时遇到官家追捕,或是强敌侵害,往往东逃西窜,受尽寒暑饥渴,危害疲劳,吃了许多苦头。只说姊夫是个富家,又以正室之礼相待,此后衣食无忧,可以过好日子;不料狼子野心,淫凶强暴,无恶不作。

  初来虽看不惯那样恶行,因是幼女,还未受他侵害。及至年岁稍长,便看中自己美色,几次调戏,强胁威迫。如非姊姊得宠,又得柔云相助,同居一室,早受污辱。刚刚说好不再调戏,姊姊忽又受伤,生了热疮,巴贼喜洁,业已变心。目前再一重伤残废,越发失宠。今日竟为保护自己失节,送了性命。这许多年来从无一人对我这样体贴亲热。柔云虽还交好,但是习气太重,全是自己低首下心结交而来,并非真个知己。想不到无意之中得到这样如意郎君。再想起方才所受暗器,只差一点便为狗盗所害。又是感动,又是伤心,不禁凄然欲泣。

  公遐先见她满面笑容望着自己,明眸皓齿,貌美如花,似羞似喜之状,更增娇艳。正在越看越爱,想要亲她一下又不好意思,不知怎的秀眉微颦,星波一转,忽然涌出两点泪珠,不禁慌道:“姊姊何故伤心?伤口痛得厉害么?”

  林蓉见他惶急,回顾无人,忙伸一手抱着公遐头颈,嫣然笑道:“痛还无妨。我是想起以前的事伤心,现已想开,你这样愁急作什?”

  公遐将信将疑道:“姊姊定是痛得难受。山路崎岖,我又不敢走快,恐怕震得更痛。”

  林蓉见他面容还是愁急,故意气道:“你怎不相信我呢?”

  公遐慌道:“相信相信!姊姊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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