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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全仗柔云能处得好,把自己当成心腹,连想嫁公亮的心事都不隐瞒。已贼又常肯听妹子的话,正好互相利用,借她之力,免得受害。自来忠言逆耳,她正情热头上,如照直说定必不快,甚而恼羞成怒都在意中,只得答应照办,带了食物,轻悄悄掩到洞旁窥听。为了洞中黑暗,只有一盏油灯低悬在下,上面有一小洞,公亮始终不曾看出,全被听去,果然平日料得不差,低声喊道:“娄三哥,放小心点,不要说了。你那么精细的人,如何随意出口?幸而是我,要是别人,岂不危险?柔云姊姊对你实是痴得可怜,你便不想要她,能以自身之力脱困,人家终是好意,何苦来呢、就这样,她还命我来送食物,你能坐起,我省事不少。

  我姊妹均愿助你出险。我这苦命人的身世三哥想早知道,现在越发度日如年,只有七尺之地容我栖身。我必设法逃走,到时望你仗义相助;终身感德。香粟村道路前已问过,以前当着云姊未便多问,还有一段不大详细,请你明言相告,以便日内恶人逼我太甚,立时往投。只请代向主人请求一声,如其不便相容,指我一条明路,命人引出山去也好。我不回去,云姊决不许恶奴回来,此时上下无人,但说无妨。”

  公亮早知林蓉志行高洁,不是乃姊在此,恶霸还有顾忌,早已孤身逃走。平日几次暗中察看,人甚端庄义气,本有同情,想不到背后说话被她听去,难得看出心事,却不帮助柔云,发生反感,不由感动,便先称谢,将途径详细告知。并令转劝柔云说自己此时尚谈不到婚姻,不必痴心,盛情心领,将来必有以报。所送食物也不肯要。后经林蓉劝说,并将上系丝绳的食物抛将过去,公亮只得接住。因铁汉饿得难受,相隔又远,想令张口,将食物投往口中。

  林蓉见状力劝,说三哥手法虽准,铁汉粗心,稍一疏忽,落向地上,无法拾起,全都败露。云姊已向巴贼说好,今夜必有食物送来,不妨命他暂忍一时。公亮也觉铁汉量大,这包东西都给他吃也不够半饱,又听林蓉惶急之状,只得停手。吃完,林蓉将包收回,道声:“三哥珍重,不要辜负云姊好意。在此一半日无论如何也必助你脱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说罢走去。见了柔云,并未直说。柔云始终疑心。想起庄后湖荡对面有一山洞,公亮由此逃走比较容易,就遇对面洞外把守的人,凭公亮本领也打得过,便拉林蓉和两心腹丫头先往探路。不料寇公遐当日往黄龙山寻访长安城外所遇马上少年,中途遇见山洪,无意之中恰巧由洞中走来。柔云心中有事,并未留意。林蓉眼尖,突然发现舟中伏有一人,像个文士,心中一动。恐被同来使女发现,害人性命,故意把柔云主仆二人引向一旁,偷偷一看,刚看出对方神情狼狈。柔云因听林蓉说公亮把食物分给铁汉,并未吃饱,并还口渴思饮,心中一急,便要同回。林蓉椎说地势还未看好,不能这样疏忽。沿崖一带如有上下之路,以娄三兄的本领必能越过,岂不比穿洞而出遇见防守的人要好得多?柔云信以为真,反倒谢她关心。恰巧旁边有一小舟,只顾回庄强着恶奴准备酒食,连头也未回,带一贴身使女匆匆赶回。

  另一使女也是土人之女,初来时取名四喜,先在林莺房中。这日犯过,正受欺打,林蓉知乃姊手辣性暴,看她年幼可怜,代为求情,讨将过来服侍自己,平日待她极好。知其忠心,特意留下做伴。柔云走后,令在一旁守候,自往窥探公遐,是个正人君子。当地四面罗网,急切间想不出个好主意。意欲赶回庄去,把衣履食物取来再作计较,一时心慌,先又不好意思明言,刚一上船,便听公遐诉苦求助。既恐对面贼党看破,又不便赶回,只得打桨如飞,向前急驰。回顾公遐竟自己撑船跟来,人又外行,到处乱撞,居然被他撞进庄旁小溪,心中叫不迭的苦。

  总算凑巧,巴贼闻报虎女出现,早带领多人追去。又当黄昏众恶奴用饭之时,主人不在,各在屋中饮酒说笑,那一带恰是冷僻无人之处,竟未被人看出。林蓉也颇胆小害怕,既一想,此人明是游山迷路,遇见洪水逃出来的好人,既被我看见,便应救他出险。好在云姊和我一党,又正有事用我之际,落得乘机下手,救他一命。念头一转,忙告四喜,速寻一身男子衣履,连同食物,藏放房中,等我自取,千万不可被人晓得,一面去寻柔云商计。

  柔云虽然从小娇惯,毕竟少女面嫩。为了痴爱公亮,满腹心事无法倾吐,更把林蓉当着心腹。有时想起,还是不好意思,许多话仍都不便出口。当日更因救人心切,强着林蓉为她犯险,去探心上人的口气,只管心情悲愤,毫不掩饰,终是内愧。巴不得林蓉和她一样,也有一个未来情侣。这时正强迫恶奴,借口庄主之命,令其准备囚人饮食,由内赶出,一见林蓉惶急之状,仿佛对于来人关心到了极点,想起林蓉素来稳重,不轻许可。

  兄长虽是心情不好,到底有财有势,庄中妇女只要得到欢心,立时平步登天,享受无穷,便那日久宠衰的,只不招他厌恨,口出怨言,也有丰衣足食,过着舒服日子,比那些土人生活相差天地。老早便看上林蓉,用尽心计,讨好勾引,并托自己和乃姊代为劝说,她竟以死自誓,畏如蛇蝎。近日听她背后口风,非但兄长看不起,庄中这许多的少年名武师也一个不放在眼里,并还露出想要逃走之意。人又谨细,不轻言笑,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竟会改了常态。一个不相干的落难人,就被兄长手下看破擒住,只要不是奸细,至多吃点眼前亏,打吊两日,一经拷问明白,便看来人才能,量力做事,不过不能回去。如有一点本领,还可得到厚待,何必如此惊慌关切?料有原因。

  自己对于公亮也是一见钟情,再听来者是读书人,初次见面,便说人家至诚君子,不知林蓉救人心切。因这两日恶霸又当内忧外患心神不安之际,环庄四外防备严密,竟有生人到此,必生疑心。便自己如非看出来人辞色诚恳庄重,与寻常所见这些外面来的武师迥不相同,也几乎生出疑念。放在这些只知贪功讨好,没有人性的恶奴眼里,休想活命。一半情意,一半投缘,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同情爱护之念。

  柔云恰误会她和自己一样,对于来人生出情爱。本是共心腹的姊妹,闺中少女,自动爱一男子本就害羞,难得林蓉和她一样,也看中这个来人,正好配对。不由同病相怜,巴不得能够助她成功,市恩于人,以后互相帮助,结成两对夫妻。再细细一问,越听越觉所料不错。非但一口答应,并代两次望风,守在当地,遇见来人便想法支开,不令作梗。好在兄长外出,庄中只有她大。恶奴均知巴贼爱这妹子,有时极听她话,并许随便做主。如非柔云性情心肠较软,面皮又薄,从不肯动手打骂下人,照样可使全庄人等畏之如虎。

  林蓉知她颇有权力,本领又大,只是不善运用。恶奴对她虽不免暗中轻视,真要发怒,也不敢丝毫冒犯。见她毫未生疑,满口答应,好生欢喜,只顾救人。柔云向其探询,暗示她已爱上来人的话一句也未在意。”

  先装采藕,迎着来船,把公遐引往土山洞中藏起;跟着赶回,拿了提篮,又装采花,亲身送去。瞥见人在小洞窥探。这一惊真非小可。只顾抢前喝止,忘了寇公遐下身赤裸,情急匆忙之中脸又被人无意中擦了一下,本是有气,不敢声张,后见公遐惶急蹲地,神情不安,知非有意,气方一消。跟着又在崖后相见密谈,越看越觉公遐少年英俊,谨厚光明,不由加出许多好感。分手要走,忽想起自家身世,心中一热,重又回身探询,由此发生情愫。后来虎女前往盗剑,仗着天生异禀,高人传授,本领极强。将公亮送走之后,偷偷掩往庄后,正遇二女背人密谈,哭诉心事。林蓉为了安慰柔云,正说:

  “你说男子多半无良,我对寇公遐也未始无动于衷。看他走时情景和以前相见所谈,我已露出身世孤苦,想要脱离虎口,他竟一言不发,可知男子多顾自己,没有情义,不值为他伤心。何况虎女走时所说,好似她并不爱公亮,就公亮爱她,也是片面相思,日后相遇终有法想。我们只要各尽其心,济困扶危,救出两人也是好事,管他对我好坏作什。方才令兄那样盛怒,见我在旁又作了好些丑态,想起害怕。姊姊受伤残废,我处境越险,只恐事情稍定,我必难于自护。只有离此他去,才免受害送命。你我姊妹情如手足,云姊如能在日内助我逃走,到了香粟村,我虽不知人家是否收容,云姊这番痴情苦意我必代告娄三兄和他那几位兄弟,以全力作成你二人的美满姻缘。否则,我的心意云姊深知,令兄如再强迫,有死而已。至于寇公遐是否有情于我全不相干,只要逃出令兄虎口,此后便是终老荒山,或是飘泊天涯,能够以力自食,落个自由自在,不受恶人凌辱,于愿已足,别的全未放在心上。”

  虎女越听越觉林蓉真好,便是柔云也非不可改好的人,心中颇喜,重又回到树林,坐下猛虎已在彼藏伏等候,敌人也自寻到,先将谢杰杀死,夺回宝剑,再由侧面树林中掩往后庄,二次放火,在柔云房中盗公亮的镖囊,骑虎冲出。快要走出隔崖那条深谷,正遇巴贼带人迎面赶回,差一点没有撞上。本来还想就势掩往后面,再杀他几个恶奴,忽听响箭信号飞来,巴贼人马立时回身迎去,便有大群人马小轿赶到,忙将虎藏起,偷偷掩往一看,双方业已会合。原来那是巴贼平日勾结的一个有财势的死党。连前半年巴贼托他用重金礼聘的方家五鬼也被请到,还有好几个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大盗一同赶来。

  事有凑巧,那与巴贼勾结狼狈为奸的城中恶霸南山豹,本是坐地分赃的大盗之子,近因同党被擒,凶谋败露,事闹太大,为了耳目甚多,先得到信,连夜变卖田产,弃了原有家业,全家逃来,准备与巴贼会合。来意便想强夺香粟村,与巴贼分山而治。索性占山为王,拿东山做巢穴,出去打抢。巴贼闻言自合心意,好生欢喜,一同回转。虎女先听公亮之劝,知道这些贼党厉害,也未动手。忙寻公亮告知前事,计议了一阵,也同回到虎女洞中。公亮忽想起铁汉逃时所用板斧恰在场上,被他取走,但是周身是伤,好些可虑,忙又骑虎追去,想要送他回村。不料人已离谷,追赶半里,将其喊住,谈完经过,令其转告娄,秦诸人,并将铁汉送到谷口,和谷口的人说了几句,急于往见虎女,也未回村与众相见,便骑虎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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