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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声才入耳,便听出是玲姑的口音,不等话完,惊喜回顾,见身后正是方才所见黑衣女子,不由吓了一大跳,颤声问道:“玲姊,你我三月不见,怎会满脸伤痕,变得这样光景?”

  原来李强心目中的玲姑本是天仙化人。”

  花容月貌,这时竟变成了一个丑鬼,除那一双剪水双瞳看去还是那么清亮,一口又细又白的牙齿还是那么整齐光泽,依稀可以辨认而外,满脸都是疤痕,面上黑一块,紫一块,加上好些刀派,五颜六色,看去丑怪已极,如非先听出口音,那秾纤合度的苗条身材只是腰围消瘦了些,依然未变,要是蓦地相逢,相隔稍远一点,至多看出背影身材相似,决认不出这便是多少年来梦魂颠倒,中间虽因背盟负心,双方分离,心中只管悲愤,始终不能忘怀的旧情人。

  李强料定玲姑毁容易貌为他而起,看这神气,下手之时,非但心情苦痛万分,所受伤痛也必难堪,话才出口,见她微笑相对,不以为意,由不得痛泪交流,一把将玲姑双手紧紧握住,颤声说道:“玲姊,你也知我不会欺你,终身敬爱,决无别念,为何这样自苦?你真太伤我的心了。”

  玲姑一任李强紧握双手,并不抗拒,依旧神色自然,若无其事,低声笑道:“你把声音说小一点,爹爹正在午睡,我们同去楼下花林之中一谈如何?你把手放开,我们好走呀。”

  李强先听仲猷父女说她发奋立志,重新做人经过,早就加了敬爱;本是深印心头的旧日情侣,哪还忍心见这样儿?当时又是心痛,又是怜惜,也不再有顾忌,只将一手松开,另一手搂着玲姑肩背,一同下楼。

  黑女本来爱花,楼下种有大片花木,玲姑到后,又运巧思布置,稍有空闲,便以种花剪接消遣,又在花林空处添了一些石凳竹榻,以供夜来无事,父女二人赏花玩月之用,景更清丽。二人刚挽手并肩坐定,玲姑见他神态已失常度,便先笑道:

  “三弟,你不要难过,说良心话,此举并非全是为你,虽然也想借此试验你对我是否情真,那不过是题外枝节,无关大旨。自从脱难之后,我被贼党行刺,伤病昏迷,醒来听你夫妻背后之言,因我做事向不后悔,自知负心背盟,就你要我,我也无颜和你再成夫妻,何况你和龙妹又是那样久共患难、志同道合的恩爱夫妻,男女情爱,原重彼此专一,能够合力同心,白首如新,两无愧负,才算佳偶。你弟兄一心一意专想把人间不平之事一扫而光,如何先就违背平日心愿?真好夫妻,无论男女,对方只有一个,才算公平,不能再分与第二人。我由去年冬天改变前念,将主意打定,便决计不问自己安危和未来苦乐享受,专作内应,助你兄弟成功,除去秦家父子这个大害。

  “因我叛夫助敌,虽出不已,终非好事,只管我是为了新旧两村几千人的安危苦难,想救他们跳出火坑,重登乐土,用意不管多好,我如嫁你,就无龙妹在前,也是为了自私,并非真个能分善恶去取,悔过自新,想要立功赎罪了。旁人议论还在其次,自己问心,也自难安。秦迪固是万恶,终是我愿意嫁他,再嫁别人,还有可说,何况想嫁的人是你,自然万无此理,但是除你之外,我怎会再嫁别人?以我本心,原想等到事情平定,自杀了事,如非秦迪两次将我毒打,凌辱太甚,你和龙妹又是那等说法,早已不在人间了。请想,你是我最心爱的人,为了一时虚荣,受了秦迪势迫利诱,铸成大错,自家心志不坚,如何怪人?你率性视我如仇,永不相见也罢;偏是心心念念,彼此相同,后来背人相见,你只管对我表示薄情,但你对我深情热爱仍是当年,我决不会料错。如非龙妹对你情爱大深,先有成约,照你为人,只我愿意,不论如何艰危,也非要我不可,甚而先将我带了逃走,为我一人,延误大局,都在意中。

  “当我听你夫妻密谈,在龙妹原是爱你大甚,又和我一见投缘,同情我的身世和以后凄凉岁月,才想委曲求全,二女同归。初意你听此言,定必天人交战,万分为难,不料你竟说出那样话来,非但心意坚决,脱口而出,并不迟疑,并说对我爱重于情的话。我起初也和你心思差不多,只要情深爱重,两心如一,何必非成夫妇不可,何况处境如此,只望如你所言,能够常在一起,同心合力,仗着各人智能,多为众人做一点事,度此一生,虽然破镜不能重圆,我也心安;你却把我当作好花一样,虽然爱极,并非是你同心伴侣、知己之交,看作无用之物,我始而恨你轻视,自知文弱无力,难争这一口气,心中悲愤已极,所以你进来向我殷勤问病,理都不爱理。后来一想,事在人为,有志终成,人都一样,无非处境不同造成,我要和龙妹对换一个境地,生在倪家,定必和你一起,同偕白首,照你以前对我那样痴爱,只比龙妹还要恩爱快乐得多。我年纪并不算大,如能发奋努力,焉知不能做出一个样儿与你们看?一到新村,我便决定争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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