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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李强脸上一红,想了想,正色说道:“二妹不要多心,我无他意,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

  龙姑接口笑道:“天下竟有这样没良心的人,也亏她说得出口。受了势迫利诱,负心背盟,一面还要勾引人家,说她情出不已,将来遇机,仍有重逢之日。嫁将过去,狗子稍微对她不好,她便设法,先送父母逃走,跟着约你同逃。又叫你这两三年内,不要寻她,把心死掉,以免两误,到了时候,自来寻你。照此说来,狗子对她好,她就和人恩爱一辈子;对她不好,再拿你后补,真太会打主意了。天下哪有这等情理!我实真心爱你,只把对人家的苦心孤诣分我一半,就心满意足,无一件事不可答应。只你喜欢,也说不到原谅二字,无一不可。反正你不会丢我,至多和她暗中来往,或是报仇除害之后,把她娶来,作个两头大,我便没有话说。”

  李强见她说时,辞色微带激昂,忙道:“二妹,你想错了。此时我对玲姑实无他念。不过,此人是我冤孽,虽知此生更无重圆之望,心终放她不下。你那日所闻所见,还只片段,不曾听全,这且不去说他。实不相瞒,我本定终身不娶。她有危难之时,仍不惜以全力相助,以符昔年分手之言。后见二妹对我情深义重,几次想要劝你,把话说明,结为兄妹,但我知你外柔内刚,性情贞烈,话说不对,难免悲苦,不忍出口,迁延至今。近来情分越深,方才又有同生共死之言,越发感动。想起你貌美多情,能干贤慧,可爱之处更多,得妻如此,实是万幸。如非先有玲姑使我伤心太甚,先如遇你,早求婚了。

  我素来言行如一,你所深知,何况平日拿定的心志,更是百折不回,如非敬爱二妹太甚,怎会改变初衷?你说只把对玲姑的情义分你一半,已是冤枉。至于许我二女同归,更是笑话。我固爱她,一则,她对我如此情薄,向来我主一夫一妻,不喜人家纳妾,何况村中婚姻都是自主,就向父母禀告,也是一说即允,至多代为考验,并非怨偶。内有两家,为了无子纳妾的,我均轻视他们,如何到了自己身上言行相违?

  我断定玲姑决无好果,此时对我不起,多半由于处境艰危,无可如何,只居心太巧,自私大甚而已。为念以前情义,虽然寒心,决不坐视,并使知道她虽无情,我仍有义。为了男女相爱,情分越深,妒心越重,此后难免发生误会,故此言明在先。我对二妹,虽然终身不二,夫妻恩爱;对于玲姑,无事便罢,如受狗子虐侍,固不必说,便是将来秦贼父子恶贯满盈,覆巢之下,自无完卵,到时,也必不间艰危,救她出险,至多接到家中,作一寄居好友,或代寻一好人另嫁,使有归宿,别的全谈不到。”

  龙姑一向温婉,先因李强所说,正是平日心病,勾动悲怀,神态激昂,由不得发泄了几句,及听这等说法,越听下去,心气越平,立时复了原状,回眸接口笑道:“我还不是自私自利。如说真话,这样好看的人,莫说是你,我也爱极了她。早知你放她不下,已打好主意。听你所说,大出意料,只你不被她夺去,照她为人,将来受报必惨,到时你看我对她多好罢。”

  李强闻言,越发心喜。当下议定,时已不早,先回家去,禀告尊长,只暂时对外不要泄露。等到秦贼父子大害除去,新旧两村人民同享安乐,再行完婚,免得此时分心牵挂。功成之后,也较体面。森林之行,索性明日裹粮深入,好在仲猷已早看出林中不是恶人,又知二人胆勇心细,合在一起,决无他虑。

  议定起身,赶了羊群,正往回走,离家还有两三里,忽见仲猷迎来,满面喜容道:“你二人志同道合,情爱越深,想必无须旁人劝说了罢?”

  二人闻言,均觉仲猷如何前知。仲猷笑道:“贤婿你奇怪么?实不相瞒,老夫只此独女,爱如性命。我和令兄昔年曾共盟约,率众开荒,久共患难,比谁都厚。平日无话不谈,独对贤婿和陈家订婚之事,不肯明言。后见背人愁思,把玩订婚玉玲珑,向你盘问,再一回忆令兄行时之言,才知情有独钟,平日选婿之念,因此冰消。无如你二妹情有独钟,怎么劝说,也是无用,想起便愁。

  后来,玲姑违约改嫁,才知令兄早就防到未来变化,一面觉着玲姑人好,你又情痴太甚,非此不可,如能成婚,也是一双佳偶;一面又防事情中变,婚姻不成,一个不巧,引来外患。为此行时,亲往陈家,仔细叮咛,授以机宜。事前更是谨慎,知你兄弟情厚,决不违命而行。除你之外,连我也不知道。果然发生今日之事,也曾劝过女儿,说你为人强毅,玲姑貌又绝美,只管痛心,暂时未必再娶,不可和你亲密大甚,以免将来为人所笑,自寻苦恼。她偏不听,每次说你对她真好,我都不信,反觉你只感激她对你情分,待她越好,事越难成。

  近见女儿代你作事,你已视如当然,不似以前谦谢不安,才知至情感动,婚事可成。今日一早出去,贤婿又曾说往森林探险,照例最快也要黄昏才回,这早回家,必有原故,又都喜容满面,女儿脸上并有泪痕,如是贤婿露出拒婚之意,女儿不会这样又悲又喜,你们面色又都如此好法,同行走来,虽和往日一样,但具一种亲切神情,定是把话说明,前来禀告,否则,怎会未卜先知呢?”

  李强不知仲猷为了爱女婚姻,日常愁虑,忽然得到喜信,把平日疑虑李强外亲内疏、心志难移的念头,一扫而空,当时喜出望外,赶来探看,果然二人神情亲密,大异寻常,心中喜极,情不自禁,脱口先说。又恐李强疑他前知,设词遮掩。二人高兴头上,也未在意。回到家中,饭后就在近处牧羊,老早安息,养好精神。次日重带礼物,未明起身,赶到东南山中。天还不曾亮透,二人就在坡前坐下,正在商计,等天大亮,借着朝阳斜射,再往森林走进。忽听远远一声马嘶,心方一动,猛瞥见斜对面高崖上有人影一闪,脸上戴着面具,颇似去年所遇骑马大汉,忙同赶去,已无踪影。跟着,又见那匹未钉蹄铁的白马,顺着山沟来路,飞驰而来,晃眼窜人森林之中,太阳也自升出地面。料定蒙面大汉,便是森林怪人,此行必可相见。

  刚回原处,拿了包裹兵器,往林中走进,忽见林外树上,又钉着一片树皮,上写:“林中野兽驱除殆尽,同进无防;但须留心草中蛇虫。礼物可挂树上,有人来取。前赠飞刀最是有用,务要多带。沿途树穴中,也藏得有,外面留有标记。前去洞穴,也可栖身,只暂时不能相见。洞侧危崖,更不可去;否则有险。洞中还有几间石室,所存各种珍药,林中人并无用处,不妨取走。无事只管来游。林中除产有各种珍药外,并有好些合用之物,随时留意,便能发现。”

  二人大喜,看那语意,此行竟似预知,并连龙姑也算在内,越发奇怪,便照所说行事,一同觅路前行。沿途均有标记,路也不甚难走,先后遇到两条大蛇,见人惊窜,并不甚长,只是光景昏暗,不见一人。去时备有灯笼,可以照路,不消多时,便横断过去,直达青龙涧崖洞之内。

  内里果然堆有好些食用之物和许多珍药,后洞石室,也自寻到,石榻几灶,样样皆全。榻上又留有一张纸条,大意是:“彼此情如一家,无须客气。洞中各物,均可随意取用带走。只崖那面,禁令森严,还去不得。到了时机,自当引进。暂时可在当地查探,看好形势,以备异日之用。”

  二人见自己行动,对方全都知道,意思又是那等关切,好生惊喜,只不知对方这等好心,是何原故。在洞中住了一夜,到处查看,可开辟之处甚多,出产丰富,更有温泉油井之奇,高兴非常。由此起,二人连去了好几次,不时在洞中发现纸条,指点未来之计,令先观查准备,暂时不许泄漏,并有各种酒肉果蔬留赠。二人也把对方视若神明,差不多每月至少也去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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