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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在他那里住了三日,我看这班野人虽然天性凶猛,人都义气忠实。我便和他商量,将那三件传家之宝交他代藏。烈凡都听我说完来意,满口答应。先领我到一隐秘之处,将东西藏好,并说黑森林中部落甚多,分居各地,彼此素不相犯。虽以他这一族最凶,但极讲理,不是像我这样带了许多人拿上兵器露出敌意,或是犯禁生疑,决不至于加害,别的种族却是难说,森林之中危险太多,终年与毒蛇猛兽捕斗。像前日为蟒所困的事,是由于他胆于太大,实在这类事常有发生,不算希奇。为防万一,交与我一个上刻骷髅的小人骨朵,说这东西,乃是他全族中最贵重的东西,藏处除他之外,只有三人知道,都是他自家心腹。

  万一以后打猎,有人遇险,便要另选一人告知。以后取还这东西,以此为信,决无一失。如其失落,便须本人来取,还有许多麻烦。、最好和你那东西一样,彼此小心,不令遗失。我回来又和妖巫见了一次,说代我掌管传家之宝的人乃我好友,到了时期要用此物,自会送还,请她放心。最好守定前约,各不相犯。妖巫料知上当,先颇忌恨,一晃数年,见我并未泄漏她的机密,也就无事。

  “今日蛮女之出,必与妖巫有关,因此疑心花古拉与之勾结,以后恐难免于生事。你既当我亲兄弟一样,定必帮我的忙。现将这人骨所刻骷髅骨朵托你保存。万一发生事变,我便可以借此挟制,推说黑森林只你能去,将你请来商计,免得引起残杀。如其事出意外,我已送命,不及相见,也请照我所开途向,拿了此物,亲寻烈凡都,将这东西取还,另立寨主。就是不能前往,也请在我这些子女中选出一个,偷偷告知,令其自取才好。”

  说罢,便朝南洲父女哭拜在地。

  南洲先不愿管这闲事。后因老酋再三诚求,声泪俱下,又知每次建立寨主必起争杀,死人甚多,最可恶是,在妖巫与新寨主阴谋勾结之下,常将许多无辜男女活活烧杀。这类万恶风俗制度,外族中只干看着气愤,无计可施。方才二女连胜三场,本是机会,又因一时顾虑太多,将它错过。双方交好多年,狗于看中二女美貌,想要强纳为妾,本来打着拼命主意,如非老酋讲交情、通情理,决不能如此顺利。再想起他人极大方,自己几次救助许多苦人,均仗所赠大量金沙才得成功。这类人,性又猛恶记仇,今日到底使他难堪。狗子此后必成深仇,老的如不弄好,以后之事也实难料。仔细寻思,仍以明言劝告为是。

  南洲先说寨中祖传制度如何不良,又说“你们这样每代凶杀,族中人越来越少,势力越弱,加上别的种族互相拼斗吞并,稍一不妙,或是当寨主的人不得人心,为恶太多,立时便有灭族灭种之忧。这都是你们嫡系的子孙,把全寨人民、牲畜、土地、财产当作私有之故,如肯听我良言相劝,此后把这制度改过,并将那万恶的巫师去掉,不问亲疏贵贱,专立武勇才能之士,我便助你成功。

  这么一来,表面上仿佛把寨主地位落人外人之手,实则好处太多。第一,做寨主的只有一个,下余也都是你亲人,为了不舍一人私有之制,把许多亲爱的自家人一体残杀,先不上算。平日还受妖巫挟制,敢怒而不敢言,为她每年还要丧失好些人命财富,大已不值。何如放弃私见,化私为公,谁都可当寨主。非但人心悦服,越来越强,你那全家人均可保住,省得连你本人也都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便被你那亲生子女惨杀,你看哪个上算,不过此事由来已久,我还不曾想出万全方法,使你身后能够另选贤能,安然接替。我又人少力薄,能否如愿尚不可知,你心意是否拿稳,日后有无摇动,也不一定。东西暂时由我带去,请在两三月内派一心腹向我明言。如肯照我所说而行,便为你出点死力,多么艰苦,在所不辞!否则便将原物取还,我也不管这事了。”

  老酋先还有些不舍,后听南洲仔细开导,恍然大悟,知他只要答应,必定尽心,话虽说得活动,好在自己心意已定,只在三月之内给他回音,便算说定,他那主意也必想好,当时答应。因时已不早,宾主二人便同走往前台。

  这时夕阳已快西沉,明月也将升起,远近山人,闻得当夜寨舞盛会,又加上二女斗武的奇事,互相传说,人来越多,不等日落月上,锣声鼓乐已一齐吹奏起来。二女到底天真,那座看台建在大寨旁边,并有木桥相通,本来就有,原是寨主平日召集全体寨人集会之所,只当日为了欢宴来宾,加上一番修饰,前面对着大片树林围绕的一片广场,两旁奇峰怪石甚多,旁边还有瀑布溪流之类。时近黄昏,人来越多,互相吹笙击鼓,人都穿着一身新衣,奇装异服到处都是,衬得当地景物越发雄奇。二女彼时年纪更轻,也更天真,从小生长万花谷中,相助老父耕种,难得远出,第一次看到这类五花八门的人类,样样均觉希奇,竟将先前与花古拉拼斗之事忘了一个干净。

  老酋子女又多,因知汉人风俗,不喜和生人男子厮混,特命几个长得秀气的亲生女儿相伴。另外还有不少奔走服侍的山人和通事,众星拱月一般,尊敬非常。旁立山女不时送上爪果酒肉和各种食物,随便说一句话,便同声应诺,争先恐后,惟恐不能当意。二女本无机心,又受众人敬仰,贪看热闹和那些披发纹身、各式各样的奇怪装束,连南洲被老酋拉入洞中密谈都未跟去。遇到新来的人想到台前礼拜,也未加以拒绝。等到南洲和老酋洞中走出,天已将近黄昏。

  老酋先向大众赞扬了南洲父女一阵,说完杀死蛮女经过,便令正式奏乐,生火烤肉,把预先备就的牲畜野味分与众人随意烤吃,再将酒缸酒桶抬到场中,围成大半环,任凭各人尽量饮食。二女见那当地山人种类甚多,非但装束奇特,形貌美丑各有不同。内有几种,头插鸟羽,耳戴金环,貌相个个狞厉,丑怪非常,更是从来少见。吃酒的方法也各有不同,有的均用鼻饮,将两枝竹管插向鼻孔之中,就缸猛吸。吃肉也是烤都不烤,血淋淋用刀割下,放在口中大嚼。酒却淡而无味,只是甚香,与昨日所饮青裸酒不同。后听老父说,才知各族天性粗野,遇到这类人多盛会,酒醉之后往往拔刀而起,容易生事,引起凶杀,故此主人事前都有防备,特意用这一种淡酒,闻着甚香,易醉易醒。如在别处,外来的人也许为了酒淡不快,仗着花蓝家平日声威,所备食物又极丰盛,什么都有,不能算是怠客。这也是南洲的主意。

  主人因此虽多耗费,却可平安无事。至于好酒,洞中除藏有数十年的老青而外,还有猴儿酒、花儿酒等佳酿,好到极点,不是钱多所能买到。因乃父说什么也不肯要他酬谢馈送,后经主人再三说好话,并请代做好事,救济贫苦,这才答应,收他一船好酒和几袋金沙药材之类,并且说好夜都不过,明月一上中天,当众舞剑之后,便是乘乱抽身,借着步月,溜到江边,由主人备好的船送过江去。

  二女觉着没有多少时候,就要起身,少年心性,均想当众逞能,不肯十分吃炮,聚精会神,一面旁观,一面准备。闹到明月上升,笙歌匝地,热闹头上,老酋忽发号令,请二女上场舞剑。起初为了双玉负伤未愈,本由双珠一人出手。双玉好胜,力言:“无妨,伤的是左手,不甚相干。一个人舞不好看,万一有人倚醉装疯,请求配对,拒否两难。”

  南洲也是爱女过甚,知其年轻喜事,心高好胜,不曾坚拒,双舞也实好看得多,种种身法均可施展,就是臂伤未愈。用力太过,也不是不能医好,便未阻止。

  二女到了时候,便由台上纵入场中,事前早已看好台侧不远立在几根怪石,都是天然石笋,根根向上。二女先在当中怪石上此起彼落由慢而快舞了一阵。忽然一个“黄鹄穿云”,双玉首先一跃两三丈高远,两三个起落,纵向一座石笋头上,双珠随后跟进。那石笋离地虽只两丈高,乃台旁乱石丛中最低的一根,但是平地拔起,四面凌空,边同另外两根高的石笋,两近一远,分列在那大堆怪石的旁边,最是好看,顶上只有尺寸之地,可以立人。

  双珠纵起时,身法更快。双玉将面向前、毫未在意,地方本窄,又是“金鸡独立”。“朝天一住香”的身法,单脚立在上面。后面双珠纵法不同,箭一般一条直线斜蹿上去。双玉纵时,高出石顶丈许,再用“大鹏展翅”的身法,两臂平分,头下脚上,往石顶飞落,快要挨近,方始一个转折,俏生生单脚点地,立在上面。

  四边围观的人,见此美妙无比的姿势,正在同声欢呼,狂叫喝采,不料人刚落地,第二个跟踪纵上,骤出不意,只顾上面,没想到下面来势这等神速,等到发现,双方相去已不满三尺,仿佛一条银箭朝人射去,来势又猛又急。不知万花谷后崖一带,这类石笋危峰最多,比此更险,二女常在上面勤练轻功纵跃之术,一到当地早就看好形势,互相商定,想使众人惊奇。眼看二女晃眼撞上,照那急势,双玉非被撞落不可,哪知眼睛一花,另一石笋头上多了一人,原立的人还是原来形势,立在上面。

  二女年貌相同,日里还有衣服颜色可分,月光之下,双珠所着一件淡黄葛衫也成了白色。二女故示神奇,动作分外轻快。看的人只觉两条白衣人影一合一分之间,相去丈许的石笋尖上多出一人。因双珠到了顶上也是同样立法,只几个眼睛特尖的,看出双玉未等后面的人纵上,也未回顾,便往前面石上纵落。双珠本是头前脚后,手中还拿着那口明光耀目的宝剑,作出前刺这势,不知怎的,前半身业已越过石顶,忽然身子一挺,往后微仰,便稳当当立在上面。二女前后相差最多不过两尺,这等神速灵巧从所未见,全部惊奇不止。余者眼睛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都未看出这两人怎么分开,立在上面的到底是姊是妹,惊心骇目之下,重又震天价叫起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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