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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最关紧要的一条石梁本可连接两边绝壑,但是高低不平,险滑异常,靠近对面一段又早断塌了两三丈。逃过来时原是逃命心切,迫于无奈。为了银坑寨深居万山之中,上下翻越要经过二三十处断崖峭壁,叔曾祖素来力大身轻,胆勇无比,带的人都是千中选一的壮士,各人身边均带有特制套索铁钩,练就飞索渡人之法,走到尽头,没有道路,那似人非人、力大无穷的怪猩猩又满山遍野追将过来,不往前进必遭惨杀,才在危机一发之间用飞索渡将过来。就这样,后赶到的两人仍为猩猩所杀。”

  “那条断石梁最长的一段在我们这面,仿佛一根十多丈长的大石条孤悬崖口,平伸出去,年久石腐,不是中间一段本来有石笋托住,早已全数崩塌。那梁最宽之处只三四尺,厌处不满一尺,厚薄不等,最薄之处不过尺许。逃时心慌,没有看清,上面早有许多裂痕,人数一多,竟将当中一段压断坍塌。壑中终年雾气迷蒙,深不可测,过时警觉稍迟,也必随同坠落,死在壑底。照此形势,这方圆数百里的地面仿佛另一天地,外人休想走进一步。

  森林里面虽与西南、西北两面采荒人往来之地相通,林内地方广大,黑压压方圆千百里,那两路开荒的人用了多年心力,至多入林三数十里为止,人迹所到不过百之一二,去的人已是危机四伏,每次采荒都有伤亡,再要往前便是寸步难行。由这面去到处密林巨木、浮沙虫蟒阻隔,毒蛇猛兽和各种凶毒的飞虫防不胜防,入林数里步步皆有奇险。休说那两路采荒的人无法穿通过来,这样满布毒蛇猛兽、暗无天日的大片森林我们也无法走将过去。采荒所得却是无尽无休、不可数计。这样好的地利形势自不肯舍,这才选出一些胆勇之士设下分寨。起初来的都是自己人,后觉人不够用,才将罪人山奴发来采荒赎罪。”

  “这位老人家彼时年才十二三岁,设心颇好,无意之中和我谈起,当那十四个壮士出林以前好似自知必死,曾在林中连吹芦笙,因是留守的人不多,正在别处打猎,没有听见。到了第二日清早,他们见无人接应,这才相继跑出,有的还在吹那芦笙号角。等我们这里的人老远望见,连忙赶去,他们已死了十来个。后死两人双目皆瞎,扑到林外草地之上,见人之时正在挣命。因是受毒太重,只有一人一面交出地图,一面勉强诉说经过。这位老人家因是年幼,见大家都围住那人问答,挤不上前,林旁倒有一人气还未断,他手边恰巧拿有半只吃残的西瓜,认出那人是他族叔,便将西瓜喂他吃了些。

  那人吃完好了一点,连喊人来。因隔较远,众人当他已死,都围在拿地图的身旁急于询问,乱成一团,他喊声又低,无人理会,这才含着眼泪,说他所去之处好处也说不完,他们送命咎由自取,否则也不会死,可惜还有金条和两张信符中途失去,可代转告老王,急速寻到那条秘径,带了另一人的信符,将这送命之物交还,向主人认错。去的人只要不生恶念,恶鬼峡那些主人都极公平讲理,非但不会受害,他们所留许多珍奇贵重之物,还有大量金沙,均可随意取回。一面又由身旁取出一根断箭和一些弯弯曲曲的金条,刚说得这便是那要命的恶鬼,人便毒发身死。”

  “彼时年幼好奇,母亲早死,兄嫂带他来此采荒,性都凶暴,常受打骂,平时见人不敢开口,又见那金条曲曲弯弯,和虫一样,金光铮亮,好看已极,恐被兄嫂夺去,乘人不知,偷偷藏起,一直不曾与人观看。后来叔曾祖死后,叔祖命人探险,得见地图,想起上面火印与当年金条形式一样,便向一人谈起,被乃兄知道,强讨了去。跟着乃兄奉命入林探路,人便失踪,连箭头、金条带图全数失去。因乃兄贪功心盛,强讨金条也未告知爹爹,还不许他泄漏,所以一直未说。他见那金条埋在土中多年还是那等明亮,不舍全数交出,偷偷留了两根。如今他是这里老头目,看我长大,从小怜爱,他又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说完便取出来,送我当手饰带。我见那金条形如蚯蚓,曲曲弯弯,约有小半个指头粗细,一长三寸,一长寸半,大小形式不同。他说此是长短两根,试拿地图一比,内有两处图形把金条放将上去大小长短连同弯曲之处全都一样,仿佛那些金条均照图样制成,这才明白那两片树皮乃是野人所用信符,或是一种珍贵的图样,并非秘径图形。不是将死的人毒发昏迷,把话说错,便是有话不曾说完,这两片树皮和那金条虽都关系重要,但照图上走法却是无用。”

  “我也料到先去十四人迷路之处离此并不甚远,无奈日久年深,爹爹来作寨主,事情早已过去。隔了多年,一些耳闻目睹的老人均差不多死光,最关重要的便是这老人的兄长,非但那些探险归来的人死时光景和所说的话全都知道,便是那金条与树皮的用处也有几分明白,偏生此人便是奉命探路的大头目,连人带图全都失去,那大小十几根金条也未与人观看,全凭猜想,自然艰难。

  我因金条又黄又亮,实在好看,可惜长短不齐,知道棠妹的爹爹会做好些手艺,地图又他仿画,先想托他改造。哪知他正生病,一见金条,面容大变,刚刚答应代我改成耳环,忽见我和棠妹说笑亲热,帮他出气,面上立现愁容,朝我再三嘱咐,说这两根金条乃是深山中野人的珍贵之物,看得比命还重,怎会到你手中?他并不曾见过这类东西,乃是以前师父指教传说,今日才得见到,连以前代画之图均与昔年所闻鬼头蛮的信符一样形式。这类珍贵之物对方决不肯失去,如被知道,必成仇敌,非将它夺回,还要将仇人全数杀死,决不甘休。照理你不会有这东西,如何到手,要我快说。”

  “我此时虽已帮助爹爹管理他们,并还连去森林探险,年才十三四岁。为了爹爹宠爱,我又有点力气,肯代人说好话,那么凶恶的蛮人全部对我信服,无一违抗。我小小年纪,敢于入林探荒探路,也由于此。便将前事告知,再取纸图与看。他将图与金条比了又比,似更优急,说他常年为奴,苦痛悲愤,身染重病,命必不久,只棠妹一女求我始终爱护,将来婚姻由她自主,不令受那恶人欺侮。等我答应,折箭为誓,才说这两根金条关系全山人的安危,幸而这里没有知他来历的人,也无什人看见,赶紧密藏起来,从此一字不提。便是这张纸图也不可放在外面,以防失落,更不可带入森林。并说所画实是鬼头蛮的信符,与秘径图形无关。不过这类鬼头蛮深藏森林之中已千百年,女多男少,大半均精邪法,从来不与外人交往。昔年只有一个山巫,不知因何因缘,深入其境,见到他们为首的人,住了些时,费了许多心计,才得逃回。他们的踪迹只此山巫一人发现,泄露在外。”

  “山墟蛮荒之中这类神话谣传最多,原不足奇。因那山巫本领甚高,人也颇好,名望最大,向来不说假活,以后虽然无人见到,全都深信不疑。起初还当事出传闻,不甚相信。三十年前,忽有两个姬家人因往森林采药,为人治病,林中迷路,连在里面乱窜了二十多天,干粮早已吃完,全仗草根树皮和林中野果小兽度命。这日偶吃野果中毒,附近又有毒蛇猛兽,眼看危急,忽被两个女鬼头蛮救去,将其救愈。在两心情愿之下结了夫妇。照他风俗,有人误入其境,只不犯禁,或是有什恶念,去留任便,当地所采金沙等珍贵之物也由来人随意取走,并不相干。如能得他欢心,或是有什彩绣针线等他们心爱之物相赠,还肯尽力相助。不过走时必要施展他那特有的邪法,迷人耳目,使来人迷却途向,不能再去。他那里别无恶意,又最喜爱红色之物,如能带去送他,便当上宾看待,遇事定必出力相助。这两个姬家人均未娶妻,感她们恩义,家又穷苦,见当地风景极好,女的情爱又重,一住好几年,已无归志。”

  “内中一人忽然思念家中贫苦的兄嫂叔父,知道来人只一成婚,便不能离境一步,否则必死。森林黑暗危险,往返太难,如其服了毒蛊,到期不能赶回,便要毒发身死。就是女的帮他求说,为期至多三月,非要期前赶到,服他特制解药,万无生理。请求答应,又是极难,只一开口,不问允否,便存三分敌意,始而不敢冒失,勉强又过了一年。姬家人都会用《周易》卜卦,这日算出兄嫂老病不堪,穷苦更甚,想起从小抚养恩义,伤心流泪,被女的问明心事。因他二人为人忠厚,已得鬼头蛮信任,女的夫妻情重,代为求说,同伴又仗义力保,同服蛊毒,保其到时必归。因那药性最长的只有三月,总算大家都肯相助,订好日期,往来有人接送,才得回转故乡,暗向家中亲属说起经过以及当地风俗禁忌,所以姬家人最知底细。那人带回许多金沙珍贵之物,”

  不到日期便赶了回去。

  “姬家人最文弱,常受外族和汉家官府欺凌。有那胆大一点的穷人常往投奔,有的一去不归,也不知寻到地方没有。有的中途折回,均说森林之中步步凶险,照那两人所说途向,少说要走二三百里才能到达,势比登天还难,最多走进十来里便无法再进,稍一勉强,只有送死。内中又有几个遇险伤亡的,前去的人又从无音信,这才把人吓住,无人敢于再去。照那两人所说,信符和那金条鬼头蛮看得比命还重,随便泄漏,被他知道,固是危险;如能探明秘径,照前山走法,将他遗失多年的宝物与之送去,定必喜出望外,能得许多好处。

  不过此举万分艰险,当地女多男少,男子前往,易被留住,一与成婚,休想生还。最好先作不知,在采荒时仔细探明路径,看那秘径是否隐藏山腹之中,与以前所说一样,一切准备停当,再将他们心爱之物多带些去,最好训练一些蛮女,少带男子。随说鬼头蛮还有许多禁忌,病中无力,不耐多谈,等日内稍好再行细说。哪知才过两天,人便病死。我得信赶去,棠妹哭得死去活来,他人已不能开口,便将金条连图藏起,照他所说准备,一直留心,什么线索也未寻到。但知那是信符,决非地图。叔婆如将另一张树皮带来,最好藏起,如要看那金条纸图,我去取来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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