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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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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凶犀越发暴怒,狼奔豕突而来。眼看离开当地崖角不过里许,照那快法转眼就到,刚急呼:“兰妹,怎不传令发火?” 先是崖下众声欢呼,又有十几个手持红旗的壮士,但未拿着竹竿,一路吼叫跳舞而出,迎着犀牛来路立定,欢啸不已。刚看出这些壮汉手无寸铁,红旗却有两面,还未看真,又听轰的一声,眼底红光一亮,黑烟四起,回头一看,原来金牛寨旁湖岸转角之处,好几丈宽一条柴堤业已起火,火光熊熊,高达两丈,不知用什方法说燃就燃。后面那些大小柴堆也都同时点燃,远方望去,直似一片火山。这才看出那些木柴仿佛都是油质,守火的人都立向上风一面,相隔老远,将手中火把丢将上去,轰的一声当时全体燃烧,真比点灯还快,心方奇怪,大队犀牛望见前面红旗翻飞,敌人欢啸出现,越发暴怒,一路纵跳狂奔猛冲过来。 二人看出那些执旗壮士腰间吊着一条长索,刚有一点明白,众壮汉见牛群相隔只有一二十丈,忙即纷纷后退,手中红旗舞之不已。跟着一声银笛,众膛儿忽然同声欢呼,腾身而起。再往下一看,原来每人身上长索均有一头系在崖角之上,另有几个壮汉管理,银笛一吹,人便奔回。上面的人便将索头拉紧,往上一收,人正反奔回来,立时就地荡秋千一般,由低而高,手舞红旗往峰角后面凌空飞去。 赶过一看,下面还有好些小崖洞,那些壮汉已将红旗插向腰间,手脚并用,抓住壁间藤蔓和上面所悬长索钻到洞中。犀群斜冲过来,因有烈火阻路,均朝敌人冲去,业已大举涌到,人和凶犀差不多首尾相衔,最近的相隔只一两丈。人刚飞起,犀群也由脚底驰过,形势奇险,差一点便被挑向空中,万无生理。跟着峰后野草灌木丛生的坡蛇平野之间又有红旗人影闪动。 这时犀群越来越多,由森林起到当地好些里路的地面已成了一条蜿蜓的灰龙,林中涌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前面怒吼,后面的同声应和,全都激怒,来势更加猛急。休说对面来的人畜,便是为首这些大犀,除却领头急驰,想要立定也办不到,只在转角之时内有几条不知何故被同类挤出群去,互相追逐。内有两条中途回身,追上大群,一齐奔腾涌向前去。还有几条没有回来,时闻惨号之声,自相践踏而死的伤犀,或本有伤病和怀孕日久跑得稍慢被同类冲倒踏死的,就这一会功夫也看出有十好几只。兰花笑说:“危险已过,犀牛已被我引入死地,就被它大群冲出,也不知要死多少。 经此一来,便一二年不往采荒都有交代,我们可以安心种地种花了。现在最要紧是添火,这东西不知那年窜往何处,吃得这样肥壮又回转来,所生小犀不知多少。看这神气比上次更多,如不想法引它,照上次那样不敢惹它,便三四天也过不完,就这样仍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走尽。我们都是一夜未睡,等我发令,先叫他们分班歇息,日夜守候。我们兄妹四人看上些时,也该分成两班各自轮流去睡,夜来烤点新鲜牛肉,看看月亮也好。” 王翼昨夜业已试出她的脾气,因有一点误会,恐其不快,笑说:“我和兰妹做一班在此守候,此时就请棠妹和二弟先回竹楼睡上些时吧。” 再兴方要开口,姬棠已低声说道:“你我一夜未睡,大家一样,无须客套。这大灰尘,膻气又重,有什好看?我早就想走了。你不去睡,竹楼没有我的地方,如何睡法?哥哥你相信我,我就睡在地板上好了。” 再兴见她始终依依身旁,人又那么娇婉,知其情意虽深,却非荡女一流,方才湖边长夜之谈又答应过她,不忍拒绝,心想:我只将主意拿定,这里风俗不同,不应拘什小节,笑说:“兰妹还要坐镇指挥,大哥理应作陪,小弟也实有点疲倦,只好先睡半日,大哥如倦,将我喊醒好了。棠妹还无卧榻,暂在兰妹床上睡上一会可好?” 兰花先朝姬棠使一眼色,故意笑道:“二哥莫要怪我,我那床向不喜人睡的,棠妹早就知道。她和你平头横卧,和你们弟兄昨夜一样,不是好么?你们汉家人偏有许多做作,翼哥要是这样说法,我就不理他了。” 王翼本意先敷衍过一阵,免去对方昨夜气愤,再想法子闪避,不料这等说法,心正叫苦。姬棠已笑答道:“兰姊说得不差,做人不在表面,日久自知,兴哥我们走吧。” 再兴不便多说,也实不忍拒绝,暗忖:我心意已定,倒看此女为人如何,是否心口如一?便同姬棠告辞走去。途中留意,姬棠虽然依依身侧,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始终那么安详,没有一点轻佻。到了楼上,便赶到房中,代将榻上凉席擦过,笑说:“兴哥、我想和你横卧榻上,省得去占别人地方。你如不愿,我便睡在地上也好。此时天已过午,可要吃点东西再睡?” 再兴本意想令睡在后楼一间王翼榻上,一听姬棠这等说法,笑答:“此时想睡一会好去换班。棠妹如饿,好在东西现成,你吃完再睡好了。” 姬棠说:“我也不饿,兴哥睡吧。” 二人随同横卧榻上。 当地天时午未之间最热。姬棠见再兴头上有汗,又起身去打了一盆清水,与再兴擦了两把,方同对面卧倒。一面拿了一柄芭蕉扇,为再兴扇风。再兴见她殷勤体贴,无微不至,老大不好意思,再三劝说。姬棠看出他心中不安,恐妨睡眠,含笑应了,二人同将双目闭上。再兴心中有事,人虽疲倦,不能人梦,天气又热,心正烦躁,隔了一会,觉着微风习习,甚是凉爽,渐渐有了睡意。忽然觉着那风甚是柔和,好似人为。偷眼一看,姬棠又在持扇轻挥,双目望着自己,头上秀发吃风一吹,卧在对面,人更显得娟丽。想要开口劝止,因料劝必不听,不如听其自然,彼此还可睡上一会。忽闻一丝异香,心一迷糊,便昏沉睡去。 到了下午醒转,觉着手上软绵绵的,睁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竟将对方一只纤手松松握住。姬棠安稳合目,睡在对面,右手芭蕉扇搭向自己身上,分明扇着扇着忽然睡熟,另一只手好似睡熟之后才被自己握住,自己竟没有什感觉,好生奇怪。一看天色,阳光业已偏西,室中绿阴阴的,枕罩生凉,舒爽非常,比起初睡时炎热情景大不相同。只当姬棠刚睡不久,如将手放开,难免惊动,只得原样不动,等其自醒。正觉此女真个美貌多情,动人怜爱,如换一人,岂非求之不得?忽然看出自己连人带枕都被人移过。 初睡时因那竹榻长大,双方相隔有三四尺;一觉醒来,对方仍卧原处,自己不知怎的连人带枕头都往前移近了些,相去还不到两尺。记得自己没有动过,也未有此念头,看神气姬棠决不会自己动手。如是别人所为,早该惊醒,便都疲倦,也不会睡得如此死法。心方寻思,忽想起王翼、兰花尚还未睡,又见姬棠秀眉微颦,面容时忧时喜,知其心中有事,不忍喊醒。正想将手轻轻松开,忽见服侍兰花的一个小蛮女探头摇手示意,不令起身,并打手势,意似王翼、兰花已在对面房中入睡。耳听群犀怒吼之声依旧震撼山野,还未过完,暗忖:这犀群怎这样多法?悄俏招手将小蛮女喊到身旁,低声一问。 因兰花平日喜教蛮女汉语,那四个贴身的蛮女都能说上几句,又都生得灵秀。这小的一个名叫么桃,更是聪明,知这两个贵客主人看重,想要讨好巴结。便轻脚轻手凑到身旁,低声连比带说。再兴才知自己刚走不多一会,兰花看出群犀业已上路,不会走往旁处。数目多得出奇,不知何时才能过完。中间去打比迎头还要危险,一个冲乱,到处乱窜,只留下几十只,想要除它,便不知要费上多少人力才能了事,人还不免伤亡。此时看去声势惊人,只要派人守住那两处路口的火堆,日夜添柴,便可无事。为防万一,连禁众蛮人谁都不许冒失下手,乱发镖箭长矛,一面传令,命人搜杀方才走单的几只犀牛。吩咐停当,便同王翼回楼同卧。 到了楼上,掩到房中一看,二人还未睡熟,眼睛却都闭上。先用一种迷人的香草美人香七步倒将二人昏迷过去,又将再兴移近一些,把姬棠的手握住,方同去往对面房中安卧。打算睡到黄昏月上,犀群如其过完自不必说;否则,那埋伏犀群来路的壮汉已冒奇险用索钩套了几只死犀,绕路由水里用独木舟运送回来,正好烤吃。饱餐美味,精神也都养足,明日好去群犀后面追逐猎取。因恐二人醒转、忙着前往接班,特令幺桃守在一旁。醒得如早,便不令起身,等到黄昏,同起吃饱,准备猎犀。 再兴听完,才知那是兰花所为,姬棠还不知道。一看两手交叉,握得甚紧,心想:是何毒草这等厉害,不知不觉人便昏迷,任人摆布。再看姬棠口角间忽带笑容,仿佛梦中有什高兴的事,一双秀眉也渐舒展。料其将醒,正想将手收回,猛又觉有一股异香,瞥见蛮女幺桃手拿一枝似兰非兰的奇花在面前晃了一晃。知是所说美人香七步倒,心方一动,未容开口,人便二次睡去。醒来一看,对面人已不见,天色业已昏暗下来。知时不早,方要起身,忽听身旁娇呼“兴哥”,回顾姬棠业已梳洗停当,鬓边插了一束香花,好似刚刚洗浴回来,衣服也全换过。笑问:“棠妹,天不早了吧?你是怎么醒的?” 姬棠笑答:“我先不知幺桃闹鬼,醒来喊你不应。后听幺桃一说,才知兰姊取笑。他二人各睡一床,也刚醒转。美人香原有两种,白的迷人,红的清醒。恰巧兰姊归途无意之中在崖上得到几朵,想你多睡一会,兰姊也未沐浴,我和她同往洲旁瀑布中洗了一会,换好衣服,回来用红花将你解醒。如今大哥正往洗浴,你如不饿,快些赶去,洗去方才汗污,回来吃饱,准备去猎犀牛,不是好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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