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李寿民 > 皋兰异人传 | 上页 下页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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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俱以为就有险难也必躲过,只催人马快走。这两个探路的商伙愚昧无知,竟把盗党之言信以为真,左就难逃凶险,还于事无关。那尾随后面、准备出事好去报官的两人,如非高人搭救,却几乎送了性命。原来那两人一名樊长贵,一名杨涌,平日最是刁酸刻薄,不得人心。行时,众人因他们手底不差,腿快能说,江湖上也常跑动,本意想推他们当头探路。二人知道打头阵最不容易,担子既重,危险又多,无事不显,有了事便吃不住。随大队走,一则叫人看着胆小,二则遇上乱子照样也是难逃公道。算来算去,只有走在后边最为稳妥,事既轻松,没有责任,遇上险难,由众人在前去挡,自己只消撒腿一跑就得,老早便互相把话商定,见众人要开口,忙抢着说:“这后随的事关系重要。” 跟着樊长贵推举杨涌,杨涌始而假作不能胜任,再三推辞,经过樊长贵一阵苦劝,立时改口,连他拉在一起。 此时众人都在心慌,也不知到底哪头为重,匆匆地说定。二人走在路上,算计单人走得快,又还要让一程,乐得享受,拿了公众的钱,先寻了一个小酒馆,要了两壶烧酒、一碟豆腐干白菜丝、一碟咸蛋、一碗红煮牛肉,先就酒喝,临完再拿牛肉汤加上辣子,一泡蒸馍,吃得舒服已极。 正吃在高兴头上,樊长贵忽笑道:“杨老哥,我主意高吧?不是我背后说人,橡这几位财东都是属核桃的,不砸他,一辈子也吃不着他的肉。我们背井离乡,几千里路跑出来,容易吗?往日走到荒村土镇里,有钱买不着东西,没的说了。好容易走到兰州跟金沙镇这样大地方,又是发财还乡,怎么也该犒劳犒劳大伙才是。好,住了一天半,应名还是给大伙歇腿打牙祭,拢共就吃了两顿面饭,一顿馍饭,每人就一小碗牛肉,吃得人到腥不臭,这钱还说是出在红账上。 空盼了好几天,到了仍然吃的是自包,他一个腰包没掏,反说东伙一样,不分高下呀,又是有福同享,谁也不教谁吃亏呀,好些个乖面子话。真是里外部他挨球的合适有理,算盘打得厉害不是?偏经不得一点风浪,看昨晚店里头一有事,立时全发了毛,三个老挨球的先着了一整夜的急,天刚亮就把人喊起,七嘴八舌,手忙脚乱,闹了一大歇,却作成我两个一场轻松差使。临起身时,这个也拜托我们,那个也拜托我们,多要钱,也给啦,仿佛前有狼后有虎,外带要过九九八十一座刀山,此去准死不活,恨不得我两个都生上十几张大嘴,好一半给他喊冤,一半给他老婆孩子报丧似的。你说他是属核桃的不是?” 杨涌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高,一看旁座有两人在吃喝,好似刚进不久,店房又小,惟恐被人听去,忙使个颜色,正待劝阻。不料那镇集名叫三柳集,虽然甚小,共只十几户人家,因为地当孔道,岔路四出,相隔各路大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正是行人打尖的去处。居民几无一家不卖酒馍,饭面俱全,牛肉泡馍和当地自酿的干烧酒更是特产。樊长贵酒量不济,几杯原封烧酒一下肚,立时性发胆壮。 见杨涌示意拦他,把下余烧酒一口灌了半杯,索性大声放言道:“你怎这胆子小!凭人家那大名望的字号,会行出害人的事来?分明几个老挨瞥的这回多剩了些银子,烧得他疑心生暗鬼罢了。店里要是黑店,昨晚早把那姓马的宰了,哪还肯放他今天好好走去,实告诉你,我早就知他们瞎闹,不说罢了。即便有那回事吧,凭我弟兄们,还怕这个!我们从小寻师访友,下这十年多的苦功,练成这身本领,走南闯北也不是一天了,几时遇见过对手?真要有那不知道死活利害的毛头小伙子想打咱爷们的主意,不用看,只用鼻子一闻,也把他贼味给闻出来,请想他还往哪里跑去!” 杨涌是酒量较好,知道他这是酒壮的,越劝越歪,说不定话更走口没边,倒要弄出事来,只好停劝,借说别的话来岔开。谁想樊长贵有了几分醉意,性又多疑,说时瞥见旁桌上有两人望他微笑,忽起疑心,暗忖:“这条路上常听人说出事,这两个人虽是乡民打扮,但都生得雄壮,口袋里又似装有家伙,焉知不是劫道打扛子的?” 自知手底有限,心一内怯,妄想敲山震虎,把人唬退,益发以歪就歪,满嘴胡诌,说得自己和杨涌的武艺天下少有,世上难寻。他只顾这么拼死命的这一冒大气,闹的店里几个东伙和店外土台上喝水的过客都拥进店来,坐的坐立的立,觅墙昂首,听他胡吹乱捧。 杨涌明料恐怕要糟,催他会账起身,既是不听,明劝又是露乏,自露马脚,心里干着急生气。可是樊长贵也是不好受用,言与心违,边说边偷觑旁坐二人,不但不像唬住,反在微微冷笑,意似鄙薄。再细一观察二人神情,外表虽然破旧,气概却甚威武,尤其上首一个,二目神光足满,手皮颇白,面色更是红中透亮,怎么看也不似西北路上的乡下穷人,分明乔装无疑,心里不住发毛,嘴里更收不住。杨涌实觉听不下去,只得喝道:“樊老哥,你喝多了是怎么啦?快把剩馍吃完走吧,说这作啥?” 樊长贵这时又灌了两杯下肚,酒醉迷心,脱口答道:“你怕啥!兵来将挡,水来沙堵。莫说这些,像上次凉州道上那七八十个响马多么厉害,我连长衣服都没脱,就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那头子想溜,被我拿出隔山打牛的功夫,人已跑出两丈多远,手没沾身,就打躺下,跪着直喊我爷爷。你不是亲眼看见的么?我们现在金沙镇吴家老店北号上房,等省里发来红货才动身,还得耽误两天。今儿不过听说这里牛肉泡馍天下扬名,出来找个野食儿。我酒后无德,随便说个当年事。这会我要找个地方拉屎,没工夫和人叫阵。谁要是不服气儿,只管后儿到金沙镇店里找我去。馍我也不吃了,算账走吧。” 说时,微听旁桌二人低声笑道:“后儿夜里,镇上回殃去吧。” 这句话杨、樊二人全都入耳,各自心慌,瞟眼一看,旁坐二人俱在冷笑,面有怒容,知道不好,忙催店家算账。樊长贵更因枉费了许多唾沫,并未将人唬住,心里发慌,每次偷看,都和对方目光相对,不敢再看,一面倚醉装疯,故意乱说神话,由杨涌会完了账,踉踉跄跄走出,以示适才所说乃是醉话,不能认真之意。才一出门,便听众人议论,说:“这位老客喝太醉了。” 心方略喜,又听旁坐二人冷笑道:“醉啥?这驴日的心里明白着呢。他把咱爷们看做嫩娃。” 底下的话,因已走出几步没有听真,不便回听,好生优疑。杨涌自免不了低声埋怨。 樊长贵道:“你看那两个挨球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存心唬他们的,看神气许没唬住。我那时真醉呀,你看我收风得多快,一见不行,立时就走。你快看背后跟下来没有,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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