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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四十七、珍重短长亭良友殷勤分飞劳燕

  前文桑老人祖孙、沈鸿、姜飞老少四人由龙眼崖童天保寨中起身渡江,忽遇异人暗中警告,说前途有一水寇,外号铁臂江猪,在黄松岭山脚下开有一家黑店,此去必须留意,并令四人第三日早晨到了孔家湾左近再行分手。老人途中谈起康家场翰林庄土豪康氏弟兄种种恶迹,过时并还避开这两处地方,准备去往庄西的康前镇上打尖,走到黄昏觅地投宿,半夜起身,到了孔家湾恰巧天明,再行分手。

  四人正在镇上酒馆之内用饭,先是姜飞发现有五六个身带兵器的壮汉走往雅座里面,同时瞥见隔扇外面醉卧着一个穿得极旧的酒客,仿佛哪里见过。先当过土山时所见穷汉,一问盆子答说不对,穷汉左肩上补着两块,脚上也未穿着这样藤鞋,此人衣服虽旧,洗得也较干净。正谈论问,桑老人忽然示意催走,会账起身。刚刚走出,便听内里喝骂之声,由雅座内纵出三个壮汉,前堂酒客当时一阵大乱。

  因那酒馆孤立在一座土墩上面,三面空地,一面临河,后窗外面还有凉亭水阁。里面一乱,街上的人也都惊动,纷纷赶来,内有十余人并还拿着刀枪棍棒。柜台上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也赶了出来。三小弟兄心中一动,姜飞因先那几个壮汉曾对自己这面注目打量,神情鬼祟,疑有恶念,刚把手伸腰间戒备,忽被老人示意止住,故意笑说:“此是是非之地,也许有什歹人被他们看出,你们要看热闹也立远一点。”

  说罢,四人正由人丛中挤出,猛瞥见胖子一手指着里面,正在唾沫横飞,口中喝骂喊打,忽然发现四人走出,刚回转身来,指着桑老人急喊得一个“老”字,忽听叭的一响,声甚清脆,胖子立时捂着半边肥脸急着暴跳起来。原来内里三个壮汉刚刚纵出,朝着醉汉厉声喝骂喊醒,准备盘问,将他绑起吊打时,胖子见有人来,凶焰高张,由柜台里面抢出,正向那几个壮汉指手画脚,说那穷汉方才如何说话无礼,并还打伤两人之事。

  忽然想起先前进来的老少四人形迹也是可疑,因在怒火头上,只顾盘算同党到后如何打那醉汉出气,不料人已溜走,想起这老少四人脚底沉重,身边金银财物必不在少,只要问不出个来清去白,或是认得有头有脸的人物,立可随便加上一个罪名,发他一笔横财。想骂伙计不小心,令其追赶,一眼瞥见人刚出门,心里一急,方想说这四人均是贼党,话还不曾出口,醉汉看去年约三四十岁,先来饮酒本没打算多事,只为店伙倚势欺人,定要先钱后酒;同时发现胖子出身绿林,现受土豪豢养,表面是开酒馆,实则用他接待江湖中人和自家同类一时高兴饮酒取乐。

  休看乡村中的酒馆,因那胖子外号双料易牙,本是厨房出身,做得一手好菜,所请厨师又都名手,菜肴十分精美,比寻常城市中还要考究,便门口散座卖与土人吃的包子之类也都味美,价也不算甚贵。远近富户只与主人相识,或是有事路过,也都带了保镖的人,来此大吃一顿,生意颇好。还有那些带了金珠细软避难投奔,仗着官亲官友情面、想靠土豪保护。寄居附近的中上人家,每日游手坐吃,不事生产,也把这家酒馆当成惟一饮食消遣、会聚之所。里面两间静室和后窗外面的凉亭水阁并还设有赌局,从午到夜热闹非常。

  四人方才所见前堂酒客看去虽极整齐,并不一定都是土豪首恶爪牙。醉汉也是坐定之后听旁桌上人低声议论,得知胖子外号,想起昔年那伙漏网的贼便有此人在内,不料吃得这么脑满肠肥肥猪也似,心中好笑,这才故意和他为难,先用言语挖苦,对方自然不吃,当时动手,便有两个吃了苦头。双料易牙是个老江湖,看出不妙,立将伙计喝退,亲自赔话,命人送上酒菜,把人稳住,再去喊人。当地离后庄场坝往返十多里,沿途虽有他们自己人,因知来人虽是孤身,决不好惹,又防打草惊蛇,事前嘱咐,非等所请武师到齐不可轻动,一面却当无事人一般,暗中留神察看。

  本意想等几个能手一齐赶到再行下手,不料对头酒吃大猛,一口气吃了五六斤,吃完便自醉倒。想起前事,觉着就将此人擒住打死,这顿酒菜也被白吃了去,心正痛恨,请的人已陆续来到。先被打伤的酒保见那人睡熟,又沉不住气,偷偷抢前一说,来这几人虽然也是江湖出身,但都年轻性暴,方才得信业已气极,到后正想查问,一听是那醉汉,不禁怒火上撞,未等胖子招呼便抢先下手。上来骄敌,还想喊醒再打,表示光棍。

  胖子知这三人本领不弱,闻声追出,正在喝骂,说那经过,醉汉好似睡得甚香,听人喝骂刚刚惊醒,偏着一个头,望着面前三贼微笑。内一壮汉见他若无其事,伸手要抓,猛觉眼前人影一晃,叭嚓连声,一手抓空,同时桌上菜盆盘碗一齐飞起,内中大半碗残汤恰巧扣在他的脸上。旁立二贼也被菜碗打中,闹了一个通体淋漓,一身华丽短装全是油污狼藉。同时门口叭的一声过处,胖子业被那人打了一个嘴巴,半边猪肝脸当时肿起老高,痛得暴跳如雷,猛扑上前想要拼命。不知怎的,被醉汉朝胖脸上又是一个大嘴巴,这一下打得更凶,非但顺嘴流血,人也翻倒在地。

  三贼明见醉汉身手之快从来少见,微一抬腿先将桌上盘碗连桌一齐打飞,打得他们周身淋漓。就这晃眼之间人已到了前面,接连两掌把胖子打了一个晕头转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急怒攻心,哪知厉害,仍想以多为胜,由酒保手里抢了一块抹布,稍微一抹头脸,便同怒吼抢上前去。室中还有六七个武师打手,本要出看热闹,见状大怒,各自甩脱长衣,拔出兵器,一窝蜂般怒吼追出。醉汉招手笑说:“莫要误伤别人,是好的和你前面空地上打去。”

  声随人起,人和箭一般斜飞出去。这时外面的人正纷纷赶来,内有十余个早已得信,因胖子暗中嘱咐,不听号令不许上前,一见里面动手,拿了棍棒刀枪齐声喝打,同往里拥,一丈多宽的门口业已被人挤满。醉汉竟由那离门只两三尺宽的人群头上惊燕穿帘斜蹿上去,离地两三丈,再化作一个大鹏展翅侧身而下,口中大喝:“不相干的人快些散开,各自走路,免得多遭麻烦!”

  老少四人见醉汉动作轻灵,宛如飞鸟翔空,轻功内功全都到了上乘境界,不在独手丐诸老侠之下,可是都未见过。桑老人也看出那人甘肃口音,决非来路所料简氏弟兄,生平从未见过,否则对方就能改易年貌,也瞒不过自己这双老眼。心中惊奇,呆得一呆,忽听这等说法,知其暗中示意警告,催令速走,心想,凭此人的功夫,再多几倍敌人也非他的对手,所说必有深意,忙装惊慌,拉了三小弟兄往前面树林中走去。外面的人见此声势也都吓得纷纷奔避。胖子的话不曾出口,一班打手又想群殴,谁都不曾留意,群贼也刚追出,三小弟兄一听真走,还不愿意,同说:“这位好汉只得一人,我们如何袖手旁观?”

  老人笑答:“盆子年幼无知,二位贤侄曾得高明传授,如何这样小看人家?敌人再多几倍也无用处,这位异人必知我们来历,业已示意催我上路,分明其中有事,守在这里无益有害。我料前面必能见到,还不快走!这真奇怪,这位必是昨夜那两位异人之一,但决不是简氏弟兄,我真不曾见过。你两弟兄可听师长说过吗?”

  姜飞闻言,首先想起昨夜渡江时头目郎三所说借口渡江卧在船头后又失踪的那位异人,仿佛这样身材打扮。沈鸿。盆子也都想起,老人一说并非简氏弟兄,又在催走,也就放开。

  四人途中回顾,来路镇上锣呜犬吠、呐喊喧哗乱成一片,相隔已远,又有树林挡住,看不出来。只见锣声起后,附近村落中的居民一齐响应。跟着便见各地田岸上的丁壮成群结队拿了刀枪棍棒呐喊喧呼而来。桑老人深知远近村落中均是康家产业,设有联庄会,那伙贼党决非异人对手,难免全要惊动。恰巧前途是片土坡,偏在路侧,便由坡上穿行,遇见有人经过,便装回头眺望。

  仗着镇上均有暗号,村民听出敌人就在镇内,这老少四人均像一家由此路过,相隔行处最近的也有两三丈,再听镇上锣声紧急,忙于应援,谁也不曾留意,就此对面错过。老少四人对面察看,见这一带联庄会果然布置周密,登高遥望,不消片刻,远近人家村落俱都拿了兵器,四方八面飞驰而来。来路侧面一带并有烟尘蓬起,隔着大片树林看不见人,估计还有马队成群飞驰。鸣锣敲梆吹哨之声远近相应,震撼田野,声势甚是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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