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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我因此人虽是多年老友,平日最喜感情用事,一旦激怒常存偏见,又太口直心快,许多要紧的话不肯向其先说,另外还有一层用意,故意推说我和叶神翁虽是本门仅有的老前人,历代相传的法规却不便违背,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两句话说僵,他竟负气而去。此老人最热心,只肯帮忙便帮到底。不过贼党中也有好些是他门中败类,他又最重感情,你们将来也许遇上,千万留意,第一不可得罪,也不可过于谦恭,最好先装不知,作为寻常相遇,得到他的垂青,自己开口,方有大用。否则,他去时已疑心我和席师含有用意,激令相助,我不等开口便说,此事正好磨练门人,非但本身不肯相助,便你明是这两小人一个好帮手,我也决不对他们说出姓名来历,真要机缘巧合,凭他二人的目力与你结交,求得你的帮助,这是他自己的心思运气,我决不提你一字等语,他才没有话说。

  “其实此人生具异相,一望而知,事前知道,稍微留心,便在千万人中也能认出,我只不说他名姓来历便未违约。他也知我言行如一,即便取点小巧也有理可说,不会说了不算,急切问决想不到他那异相。此人生有两件天然记号,一是他头上所生瘰疬,看去宛如一小串葡萄,嵌在左耳根旁,又是汉夷合生的异种,通体肤白如玉。今年已过百岁,头发也是生来白色,为了昔年用错了功,几乎送命,仗着毅力恒心,居然被他悟出一种独门气功。本领虽高,但因初练时受了重伤,他那内家真气日常运转全身,自然流串,以致他那面色时白时红。

  天性好洁,左耳根上的瘰疬经他设法遮掩,不细心看不出来,粗看只是一个穿得极干净的白发老人,有时是张红脸,稍不留意便忽略过去。如知他的底细,便面上那一串紫葡萄没有看出,只要发现一个身材瘦长、白衣白发的人,暗中留意,在半个时辰之内尾随不离,他的面上必要变色,不是由红转白,便是由白转红,立可看出。余者你们相机行事,和他亲近,只不要露出是我指教,必肯出力。我先说在这里,虽未必一定相遇,如其多此一人岂不也好?

  我知你们每日功课甚紧,背了众同门随我学点技能,不先禀告师长也于理不合。这两粒丸药可先当面服下,回去禀明师长,由后日起每日黄昏以后来此两个时辰,两月之内必能多少添点本领。万氏兄妹不妨告知,要想先来见我听便,他与你二人所学不同,我自己每日还有功课,没有多余闲暇,须在两三月后方能量才传授。别的同门,如也想学,虽然你们这些弟兄姊妹我都知道,十九美质,我也不吝相传,可惜无暇,我只看中自会往寻,不必同来。话己说完,且先回去吧!”

  沈、姜二人和王鹿子二次相见,因已知道他的来历行辈,越发恭谨,立在一旁把话听完,一同拜谢应诺。刚把丸药含在嘴里,便觉一股清香和一种甘涩的药味流向喉中,仿佛头脑清宁了许多,胸口微微有点发凉,爽适非常。沈鸿料是增长智力的灵药,想起万氏兄妹将来也必有望,只爱妻向隅。她又常说,从小孤苦,先天有了缺陷,全仗恩师由青城派同道中讨来青灵丸服了一粒,方将幼时一些病根去掉,将来如能得到一粒小还丹,照目前所学成就更大,并可驻颜长寿等语。这一九药涩后回甘,芳香无比,到口溶化,心身这样轻快,必是此丹无疑,一面谢诺,忍不住随口问道:“太师叔所赐灵药当时便见功效,可是小还丹么?”

  王鹿子笑问:“你刚入山不久,识人无多,怎知此丹来历用法,可是令师所说么?”

  沈鸿素来不会说谎,又不好意思说是爱妻所教,面方一红,急切间不知如何答好,后见王鹿子因他没有当时回答,笑容忽敛,恐其生疑见怪,心里一急,忙答:“弟子本来不知,是听师妹樊茵说过此丹妙用,不知是否?”

  王鹿子又笑道:“你料得不差,此女可就是你未婚妻么?我曾见过两次,她还有个师妹,人也还好。本来此丹乃峨眉派女侠上官红所赠,所余无多,癞和尚三弟兄都服过一粒,齐全也经他师父把东游子所剩的一粒讨去服了。先想你弟兄二人此行十分艰险,服了此药便可不畏凶孽所用迷香,并还增加功力,打算每人服上一粒,以防万一,连万英都还未定。现在想起你同门十人情同骨肉,不久功力便可相等,已有六人服过此丹,万英兄妹也是给他的多,只有樊、杜二女向隅。这两姊妹又都见过,为人颇好,又是你们聘妻,索性成全到底,连万英兄妹的两粒也都带去,使他四人各服一粒,以为将来之备。只是不听招呼,连癞和尚等曾在我的门下,也有棘天寒专心传授,不必再来扰我便了。”

  二人闻言大喜,连声谢诺。刚将丹药接过,心想癞和尚等三弟兄是他本门弟子,所居只有一崖之隔,如何也不许前来,王鹿子已不容再问,转身往洞中走去。出来已久,恐众同门疑念,沈鸿更恐爱妻醒来寻找,只得朝洞礼拜谢别,起身回转,仍旧越崖而过。正在满腹高兴头上,沈鸿忽然瞥见樊茵业已醒转,和佟振同立在下面山石旁边僻静之处对面说话。佟振神情好似不大高兴,低了个头立在对面,心想爱妻人最端静,和众同门虽然交深,对人也极周到,像这样和人争论情景尚是初次见到。

  同时想起近两月来佟二哥常喜和爱妻对面说笑,自己勤于用功,稍微晚出,必见他二人做一路,自己一到又必托故避开。有时遇到人多,结伴闲游,或是小夫妻相对情话,他却一个人远远的呆坐无人之处昂首看云,似想心事神气。心中奇怪,以为佟振有什事想托爱妻转求乃师,也未想到别的。因在高兴头上,又见师长业已吃完回洞,万氏兄妹和杜霜虹遥坐松林之中,均未发现自己,还有三人不知何往,忍不住喜呼了一声:“茵妹!”

  樊、佟二人闻声惊顾,见二人由半崖腰上抛绳纵落,相继赶过,万、杜三人也自惊觉,追了过来。佟振跟在樊茵后面,神情沮丧,见面谈不几句,听说樊茵也有一粒小还丹,忽转喜容,略向二人说了几句,便托词回洞。

  众人多未留意,沈鸿因樊茵未提所说何事,虽然心中微微一动,恐爱妻怪他多心,未便探询,就此丢开。大家将药服过,边谈边走。因夜来还有寿酒,席散不久师长业已传命,众门人今日饮食早晚随便,也许半夜还有友人来访,师长的一桌要到夜中才吃,也无须回到洞内随侍。反正清闲,越谈越高兴。霜虹童心好胜,定要万英引见王鹿子学点本领,万英拿她无法,先和沈、姜二人商量,沈鸿人最谨慎,觉着王鹿子人虽和气,口气十分坚决,话说在先,不应违背,就是要去,也应先行求说,得了允许,方可同去。

  何况此事连师长尚未及禀告,如何能够决定,无奈霜虹是这样娃儿脾气,万英又不忍心拒绝,连先禀告师长,霜虹均说“师命尊严,一个不许,连以后都无希望”,不令先提。后来还是万芳和樊、杜二女情分深厚,想出一计,暂不禀告师长,等沈、姜等四人去时六人同去,二女守在门外,先由万氏兄妹和沈、姜二人代为求说,仰慕已久,听说太师伯隐居在此,特意随同四人专诚拜见,不说求教的事,对方自然明白,如见来意坚诚,定必同时传授,否则也不至于有什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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