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李寿民 > 大侠狄龙子 | 上页 下页
一七二


  当地也非洞的尽头,只是钟乳甚多,又比前面高大,上面璎珞垂珠,宛如许多五光十色的水晶长幕和天花宝盖,大小宽窄不等,纵横错列,成片成幢,疏密相间,一齐下垂,最低的离地只得丈许。因其又高又大,灯光照处,反射出万道霞光,更成奇观。地上许多大小钟乳、奇石怪峰,宝树森立,拔地而起,也是有疏有密,光怪陆离,幻彩千重,合成从来未见之奇。内有两丛由上垂下的钟乳林,似在到前不久做一大片断落下来,下面两幢丈许高、三四尺方圆的钟乳晶笋也被砸断,碎晶断乳满地狼藉,溅得遍地都是。这类钟乳十九透明,暗中本就有些发亮,再吃灯光一照,简直成了珠宫贝阙,气象万千,瑰丽奇诡,不可言状。

  文麟第一眼瞥见的是一具死尸,上半身埋在钟乳碎堆中,只有两脚一手露出在外,鲜血四流,死状颇惨。惟恐顶上钟乳大多,万一折断,同时发现先见亮光似由地底反照上来,闪在钟乳上面,相隔既近,光也越亮,不用灯筒,方圆好几丈内已可看出,心生疑虑;又因末了两次慰问,均无回答,连那苦痛哀声俱都停止,觉着死人上半身已被钟乳打得稀烂,决无发声之理,又觉地底怎会有光?临时动念,便将脚步停住,看清形势再寻过去。因前有碎晶挡住,便往侧面绕走。

  刚看出右侧大片晶幕前面地势最宽,忽然发现一幢晶柱小峰之下也倒着一具死尸,并还是个女子,连头都被敌人斩落;料知先前有人恶斗,才会这等情景,得胜的人必已寻到藏珍,得手而去。如是自己一面,就是骤遇强敌将其杀死,不会这样凌乱狼藉,得手就走,连死尸和受伤的人都丢在这里,不顾而去。要是异派门下,这死伤的人必有正派的人在内,尤其那个受伤的人方才还有声音,两具死尸决不是他,想必尚在隐秘之处,也许就在下面地穴之中。想到这里,越发关切。

  当发现第一具死尸时,业已看出钟乳丛中仿佛有一大洞,被钟乳隔断走不过去。等到发现女尸,由钟乳林中绕出,定睛一看,大片晶幕前面并非地穴,只是地势到此忽然凹下,成了一片洼地,最深之处不过丈许,下面都是大小钟乳,与沿途所见不同,最粗的不满一尺,细的才得两寸,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根根向上,看去宛如刀山剑树一般,五颜六色,光彩晶莹,锋利无比,通体几有两亩方圆。

  靠近来路一角折断了一大片,内里伏着两个道士。一个已死,倒在两根钟乳之上,一根已断,一根竟将死尸由背心穿透,地上鲜血尚还未于,分明新死不久。一个虽还未死,被一块不知由何处滚落、方圆丈许的大晶石将下半身压住一股,连腿折断,连肉带骨头一齐压扁,但未分离,一腿恰巧轧在晶块空隙之处,脚却斜露在外,受伤想也不轻;人是仰面朝天,卧在布满碎晶的洼地角上,一手拿着一柄宝剑,寒光闪闪,耀眼生辉,另一手也拿着一件形似弩筒之物,腰间挂着一个小黑葫芦,貌相和死人一样凶恶,面上却带着万分苦痛之容。

  先料方才哀声乃是此人所发,想因下半身业已糜烂,偏又无法脱出,稍微转动痛彻心骨,苦痛不堪,未等人到业已痛死过去,继一想,此事奇怪,先两人看不出他路道,这两道士穿得十分华丽还在其次,所用兵器和他这等打扮,均与师父所说异派凶孽相同,貌相如此狞厉,一望而知不是善良,可是这先后四人的死法偏又不同,仿佛正在动手拼斗,上面钟乳忽然断落,以致重伤惨死,但那女尸又是被人将头斩落,而这大块压断人腿的晶石,四边均无碎裂痕迹,是何原故?莫非还有什么奇怪埋伏不成?照此情势,这末了一个道士已无法救其出险,就能勉强救出,也难送他回去,何况人已没有声息;至少痛晕过去,身边虽有灵药,救醒过来也只增加他的痛苦。

  眼前形势许多莫测,是否末了一个已早死去,另外还有一人在彼求救也未可知。事情总是谨慎些好,决计全数查看明白再作计较。因那道士凶多吉少,回生无望,形貌那等凶恶,十九仇敌一面,并未走近细看,略微寻思便乘路搜索过去。起步以前,似觉死人眼皮微抬,仿佛头也略动,正要回看,猛瞥见前途亮光,忙即赶过。

  原来钟乳林中挂着一盏形似晶球的奇灯,只得饭碗大小,不知内点何物,比自己的灯筒还要明亮,因那钟乳太密,又挂在洼地最深之处,灯光业被挡住,只剩钟乳尖上映照的一点余光照到洞顶晶幕之上,再往外面反映出去,所以远望并不甚亮。心想:“灯离死人两三丈,前面必还有人。”

  正沿着洞洼边上仔细寻将过去,忽听来路那面有人刚说得一声,“是谁将他杀死?”

  随听另一人强挣着颤声低喝:“道友噤声!快请过来,我有话说。”

  文麟听出未一个似是那晶石下面的道士,心中一惊,暗忖:对方既在问答,喊人过去,必有同党在此。本意回身探看,猛触灵机,急中生智,仗着师传内功,忙把真气一提,舍却原路,沿着那片洼地钟乳林顺路飞驰,绕将过去。途中回顾,侧耳静听,空洞传音,稍微有点声息均可听出。

  文麟原觉自己踪迹必已被人看破,如往前走,非但前途那一片形势不曾看明,身后敌人也必追来,如往回走,正好撞上,对方强弱虚实、人数多少均不知道,就与动手,也等看清形势再行迎敌,因此一经警觉,便由上走下。恰巧前途半边钟乳林较稀,也较高大,边上空处甚多,地虽难走,仗着一身轻功,并不费事,人也被那身后钟乳挡住,极易掩藏。这一情急,不知不觉把平日所学施展出来,走得又稳又快,动作轻巧,飞驰大小乳林碎晶之间,丝毫声息皆无。

  后面追来的敌人,却是顺着上面平地跟踪窥探,想下毒手,骄狂轻敌,认定文麟是条网中之鱼,手到擒来,一路走动均有声音,又因初来不知地理,忘了空洞传音,方才与贼道稍微低语,已被敌人听去,人已隐往下面钟乳林中;追了一段不见踪影,先是怒喝发威,并令同党分途搜索,把守前面,莫被敌人逃走。

  文麟听出方才发话那人果是对头凶孽,并还不止一个,业由后面追到;急怒交加,刚把心一横待要迎敌,回走没有几步,忽见一条山装人影由来路边沿上倏地转身,口中怒吼,往后洞钟乳林中赶去,所到之处,宛如一团银电飞驰,照得沿途晶屏翠幕、钟林玉乳五光十色,掩映流辉,怒吼之声全洞皆起回音,声势甚是惊人。刚看出那贼像个山人,身后插着好些兵器,打扮得奇形怪状,人更凶暴,手中似有一物,发光甚强,去路这面就有语声,已为所掩;不知方才所经之处还有几个敌人?如何死尸也会说话?暗忖:事已至此,除却与之一拼,更无善策。

  文麟功力本非弱者,只为未经大敌,有些胆怯,此时勇气一壮,更无顾忌,便由钟乳林中悄悄穿行,赶到死尸所在不远,见已无路可通,方始纵将上去。目光到处,见当地还是原样,晶块下面的道人业已醒转,还未走近便被看出,低声急呼:“道友快来!我几乎把人认错,遭了毒手。我虽受伤惨重,但是身边带有灵药,方才勉强挣扎吃了一丸,虽然痛晕过去,人却醒转,痛也减少许多。道友如能将这晶块移去,救我出洞,固是感激万分;如其不能,也请将我这条烂腿斩断。救我出险必有重报,但是延迟不得。”

  文麟见被识破,只得走出,虽见对方重伤苦痛,生出同情,但并不曾冒失,闻言方觉此人两腿如此糜烂,竟能忍耐痛苦,已是奇事,方才晕死以前,听那呻吟之声分明微弱已极,这时怎会精神起来?忽见道人目有凶光,眼珠乱转,心中一动,便将脚步立定,低声笑问:“道友,只你不怕痛苦,我必照你所说行事。你那姓名来历,因何至此?方才我曾听人与你问答,是否相识?有无别的同伴?请你说出如何?”

  那恶道也是一个异派凶孽,但比别的同党还要凶狡狠毒,自从昔年各异派瓦解之后,一向销声匿迹、隐居在大雪山中地洞里面,连同党也不再见一面。人都当他已死,他却每年一次乔装出外为恶,掳些少年妇女回山淫乐,本就准备不与旧日同党来往,由他一人独乐,前两月忽然偷听到两个同党背后密语,得知幻波池藏珍之事,生了贪心不算,又因突然现身探询虚实,双方言语不合,勾动杀机,竟将那两同党杀死了一个,另一个见机逃走。

  前日赶来幻波池盗取藏珍,费了许多心力,竟被寻到地内。石洞虽被攻开,却因不知底细和洞中的巧妙布置,身受重伤,压倒在晶块下面。方才被人发现,无意中取笑,塞了一粒丸药在他口内,隔了些时居然起死回生,刚刚醒转,呻吟了一声,觉出精力回复,痛也大减,只不动那烂腿便可忍耐,并不知有人拿他试验所得灵药;呻吟了一声,忽听前面有人喝问,一听口气便知正派中人,先颇害怕,既一想,就这样也不是事,早晚被他发现,照自己平日行为,无论何派均难讨得公道,又呻吟了一声,正想听天安命,忽然觉着精力逐渐回复,忙将腰问本门毒药火筒握在手中,上来准备装死,等把对方引来,猛下毒手将其杀死,再打脱身主意,后忽想起一腿已被晶块压烂,稍微动作奇痛钻心,万一来人不止一个,岂非自寻死路?微一迟疑,文麟业已寻到。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