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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上月无意之中前往寻他,想讨一只刚生下来的角鹰回来驯养,到后一看,他两兄妹一个不见,以前推说后洞里面乃猛兽竹犀所居,最是污秽黑暗,从不让人走进,我也不曾去过。这日他兄妹不在,把守山洞的白猩子恰巧离开,别的猛禽恶兽都认得我,他那前洞连同几处兽棚我都常去,先不知人未在内,到了前洞,连呼未应,正想回走。因见初生角鹰只有鸽子大小,便有那样凶猛灵巧,多看了一会,鸟巢旁边恰是后洞,小鹰向我飞扑,不愿伤它,往旁一闪,瞥见后洞里面竟有天光透进,洞门大开,看去并不污秽,本想入内,看他兄妹二人可在里面,无意之中乘兴走进,前洞那些猛禽恶兽忽然发怒呜啸,意似不令走进,跟着又听一声怒吼,回顾大黄跟来。这些鸟兽本都怕它,全被镇住,不敢再叫。我还不知大黄忠心,暗中掩来保护,当它又想闯祸,向其喝骂。大黄偏不肯退,反而招手催我速回,连声低啸,神态惶急。

  我刚有点奇怪,忽听一声女子惨号由后洞传来,听出有人受害,想起近日他兄妹对我言动神情好些可疑。内有一次我已走出老远,无心回顾,男的似要向我追来,被他妹子拉住不放,正在暴跳,被我看见,忽同停手,往旁边树林中走去,好些做作;忽然心动,连忙冲将进去。大黄竟来追我,因隔得近,洞中地势曲折,等大黄追到,我已穿洞而过,才知内洞里面乃是几间石室,陈设也颇整齐干净,后洞外面是一片形似天井的空地,还有十来丈方圆一片水塘,水色暗绿,隐闻腥气,有一赤身女子,还缠有小脚,吊在临水大树之上,被水中窜出一个周身蓝鳞、前生六脚、形如蜈蚣、后半似蛇非蛇的怪物,正纵向树上将人用短爪抱住,猛张血口咬紧头颈回窜下去,那女子已被咬死。

  同时发现山脚下堆着好些死人头骨,地上到处都有血迹,腥污异常。心方惊奇,大黄忽然侧耳一听,摇手示意,这才有点醒悟。耳听外洞喝骂之声甚是猛恶,似在鞭打守洞猛兽白猩子。因有大黄在旁,危崖虽极险陡,可以飞渡,想起恶人阴私被我发现,难免疑忌,又听出人已走入后洞,似在所居石室之内争论,忙往旁边石后藏起偷听。山洞传音,这厮声又暴厉,老远便能听出。彼时我真气极,无如人单势孤,大黄只能敌那白猩子,胜败尚不可知,这两个野人已极厉害,何况还有许多猛禽恶兽和水中所养凶毒之物,连大黄平日那样胆大,俱都随我掩藏,连打手势催我逃走,可知厉害,便没有动。后来他兄妹吵了一阵走往外洞,因料我要往讨角鹰,久候未来,同往谷外眺望。

  我已听出他们禽兽心肠,早就对我不怀好意,如何还肯停留?惟恐出去撞上,正打算回来,忽听前洞那些猛禽恶兽互相低声呜啸,大黄侧耳一听,刚打手势要我越崖先逃,恶兽白猩子忽由里面冲出。大黄立时迎上。我见双方上来一味哑斗,惟恐大黄吃亏,方要动手,大黄忽将白猩子两只利爪抓住,由此不再争斗,互相低吼了一阵忽然分开。我听出大黄,似对白猩子说:“我们业已深入,你不该离开洞口,如被你主人知道,你也难逃毒手,乐得好好放走,大家无事。”

  白猩子竟为所动,非但不再为难,反倒挥手连催快走,不时回顾偷听,神情惶急,同时水中毒物想是将人吃完,又窜了上来,上半身刚出水面,白猩子便抢先赶过,刚一低声怒吼,那东西便窜回水中。白猩子又将手指东北低吼了两声,转身驰去,随听前洞禽兽低声怒吼,白猩子立时暴怒赶去,便不再有声息。我们便照所指之处,伏在大黄背上,越崖而过。当地崖壁,都是上下如削,高峻险滑,不是大黄还真不易飞越过去。到顶一看,才知这两野人凶恶异常,真无人性,此时正在谷口一带遥望,想是见我未来赴约,男的怒发如狂,竟将谷外小树拔起两根乱跳乱打,山石好些被他打得粉碎,如非白猩子指路绕回,差一点被他看破。正想回来和哥哥商量,禀知父母与倚太师伯,除此恶人,中途忽遇简太师伯。他竟知道,听我一说前事,再三劝我忍耐一时,并不令对你说。看那意思,并非纵容恶人。

  简大师伯屡经爹娘请求同隐寒萼谷,俱都不肯,却在那样荒凉的危崖上面搭篷居住,也似为此,别时还对大黄夸奖了几句;我才隐忍至今,也不曾再寻他们。日前无心相遇,我还以为这厮必已生疑,还要问我何故不往赴约;他竟一字不提,男的虽是眼蕴凶光,表面仍和往日一样,看不出来。分手之后,女的忽然反身追来,说他哥哥以前许多失礼,近已改过,请我不要见怪,并说她实在爱我不过,可惜道路不同,无法亲近,如肯去她洞中,和以前一样来往,求之不得,否则也望我能当时出来,约一地方与之相见。我对他们心中厌恨,也未多说,随便敷衍了几句便走回来,看她神气似颇失望。

  我因他兄妹蛮野丑恶,娘又时常告诫,说我兄妹年幼无知,人心险诈,表面上看不出来,不知根底的人不许来往。相识一年多,以前虽和她还谈得来,也常在一起同游,从未邀她来家,她也始终是在谷后和往简大师伯所住茅篷那条路上走动,只没有见她到茅篷前面去过,寒萼谷左近,更仿佛有什界限一样,离谷里许定必告辞回去。去年中秋出游路遇,她兄不在,当夜花月清幽,夜景极好。

  到了半夜,她送我回来,行离谷口树林不远,我不好意思,又正谈得投机,心想,当夜只她一个,她兄未来,此女虽丑,说话好听,举动也不大野,正打算约她进来吃点瓜果和井家姊姊送来的精细糕饼,还未开口,她原和我一起且谈且行,无意中走来,忽似有什警觉,当时停住,匆匆驰去。我看出有点奇怪,回到谷中,走往崖上遥望,见她不时回顾,停步寻思,走并不快,好似恋恋不舍神气,似这样走出一段,方始悲啸了一声,转身飞驰而去,跟着便见大黄由她来路驰回。我问大黄,才知此女中途遥望谷口,还曾落泪叹气;好生不解。过了两日,问她前夜有何急事,中途何事伤心?此女面色立变,呆了一呆方说:“另有心事,请你不要多疑。”

  说时乃兄在旁训练猛兽,我问的话不曾听见。此女目注乃兄,语声甚低,仿佛怕人听去。我料必有难言之隐,也未再问。我已发现他们不是好人,如何还肯向他们赔话?休看大黄性猛喜欢惹事,但它曾在青城派纪异师叔门下两年,甚是灵慧,我们和它处久,虽能闻声知意,到底不能全通兽语,有许多话它说不出来。方才闻得兽吼与简太师伯啸声,我也料它背我生事,继一想,它每次惹事都有原因。你方才曾说有一厉害女贼与这两兄妹关系甚深,谷口左近向无那些恶禽猛兽踪迹,吼声甚近必有原因。这两野人形踪可疑,莫要已与贼党勾结,出什花样吧?”

  珊儿忙插口道:“我从小老虎养大,常和野兽一起,颇通兽语,来时先听怒吼就在附近,像是那条和我作对的大犀牛。刚听出那东西是吃了大亏,大黄忽由林中赶去。吼声在前,大黄后去,决不是它闯的祸。”

  怀方见妹子只说不去,笑说:“这两兄妹的来历,方才我也听人说了一点。简太师伯容他在此必有深意。他对简太师伯也极恭谨,从不敢抗。你要不愿见他们,我去也好。现在此地不能离人,休说仇敌寻来,便这几位新来的远客,也须有人接待。赫连兄妹此时也许回去,我只等他走开再见简太师伯,也是一样。他老人家最看重你,你去比我好些罢了。”

  良珠笑道:“以前我还是个小孩,说话天真,想到就问。他老人家见我年幼无知,没有见怪。哥哥因他年辈比爹娘还尊,见时格外恭敬,不敢随便,其实都是一样。哥哥此去,能将他老人家请来才好呢。”

  怀方刚点头要走,忽听对屋沈煌高呼:“大叔快来!我师父来了。”

  双方原是各论各,司徒兄妹因沈煌年纪虽轻,算起师门渊源,比自己还长一辈,不肯以尊长自居。沈煌却因对方剑侠异人,又是周文麟的好友,说什么也不肯改口。司徒兄妹拿他无法,互相乱喊。后来简冰如说:“沈煌虽是我的门下,真论起来,连徒孙都不够。文麟是他恩师、义父,休说要他长一辈,便是平辈也必不肯。你们相见在前,他年纪小,还是照着文麟称呼,让他小一辈,不必再论师门辈份为是。”

  司徒兄妹虽知这位太师伯素来谦和,但强不过,只得告罪应了;知道沈煌喊文麟为老师,对于冰如才喊师父,闻言大喜,忙和狄、陶二人赶往对屋,果是冰如到来,忙同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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