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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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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婆知丈夫此行凶多吉少,想起天寒衣单,越发忧急,卧地大哭,拉着冯安的手哭道:“人的身体要紧,不管多苦,每天吃饭必须吃饱,最好每顿加半碗,免我担心。” 说到伤心之处,二人眼里都哭出了血水。 众人知道冯安此去更无还乡之日,冯妻还在担心怕他受寒,劝他努力加餐,光景甚是凄惨。众人全都心软难过,看不下去,有好几人也流下泪来。 杜甫听了甚是难过,再往这些人身上一看,都是衣不蔽体,一身破烂,面黄肌瘦,看去均颇衰弱。再一打听,才知由当地到洛阳所有百姓都是如此,民家十室九空,因为年年荒乱,民不聊生,困苦已极。想了想无计可施,无可如何,只得先到陕州城内访看两家老友,在当地住了两天,忽想起东都洛阳乃是第二故乡,亲友甚多,还有姑母家中不知是何光景,何不趁此无事前往访看、主意打定,第二日独自起身,便往洛阳赶去。 刚到东门,便见一少妇披头散发,满面泪容,往前哭喊奔走。一时好奇,跟将过去一看,前面有官差押着数十个壮丁正往前走,少妇也由后追来,忽然扑上前去,抱住内中一人又哭又跳,号叫不止,神情甚是悲痛,进前一听,少妇哭道:“我自从嫁你,连你家的床凳都没坐暖,头天晚上结婚,婚礼还未完全办完,第二天一早你就离我而去,这样匆忙太叫人难受了!” 少年答道:“不要气苦,我所去之处并不大远,不过是到河阳去守边,至多三年五载就回来了,你这样伤心作什么?” 少妇哭道:“你可知道河阳虽然离此不远,但是我的名分还没确定,怎么能见姑嫜呢?想起我爹娘在日,对我何等怜爱!只想我能够嫁个好丈夫,白头偕老,哪怕嫁鸡嫁狗都是无妨。谁知我你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又是情投意合,只说姻缘美满,谁想到会有这样下场!并且你不说我也知道,河阳乃是战场,贼兵之外还有胡兵,此去分明凶多吉少。我昨日哭到半夜,心肠都哭碎了,真想拼这条命不要,去向官差苦求,随你同去。怎奈人事仓皇,不能如愿。再一想,我一妇人随在军中许多不便,也妨碍你为国杀敌的志气,转过头来反倒劝你从此努力,志在戎行,不要因为新婚念我,耽误前途。还有我出身贫家,穿这样华丽的嫁衣也不相称,现在就脱下来还给你,我是再也不穿它了。” 跟着便把身穿一件罗衣脱下,又用道旁小沟的雨水把脸上脂粉洗去,哭道:“你不说我打扮得好看么?现在把它当面洗掉,省你想我!” 少年劝道:“你打扮得好好的,把它洗掉则甚?这件嫁衣无故抛弃更是多余,你跟我怄气么?” 少妇凄然苦笑道:“你都走了,我打扮给谁看?穿给谁看呢?可怜我还不如那空中飞鸟,它飞起来都是成双配对,我从此却成了孤鬼,哎呀我的爹娘呵!哎呀我的丈夫呵!我只望你千万保重,早点回来,夫妻团圆,别的话我也没法说了!” 说罢大哭不止。 前面官差便赶过来威吓。少年拉着少妇的手还想开口,被差役强行拉开,随用绳子捆上两臂,拉扯着往前走去。 杜甫看了好生难过,回到朋友家中,想起城内外所遇的事好生伤感,便写了三首诗。这便是他诗句中最有名的“三别”(《垂老别》、《无家别》、《新婚别》)。 杜甫原知姑母早已去世,但想看看她的遗属。所以一到洛阳,先往庆春门仁风里郑家访看。细一打听,姑母死后,全家星散,两个表弟也不知去向。杜甫在堂前点香行礼,朝姑母灵位哭拜了一阵。又到十几年前自己在洛阳时所居乡亭窑洞去走了一遍,也是一个熟人没遇上。眼前所看都是一片残破。当年东都的繁华景象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慨叹了一阵重又回到城里,好容易寻见两个故友,聚了一日,便各分手,自往华州任职不提。 大历二年,杜甫先由梓州迁往云安县,住了不多日子,又由云安移家菱州的赤甲,因爱当地水土风景,不久便在东屯,瀼西两处分别建造了一所茅舍,把家安了下来。自己又率领家人开了几亩田,造了一只小船,往来于东屯、瀼西之间,田家生活颇有乐趣。杜诗里所谓“东屯复瀼西,一种住清溪”,就是说的这件事。 好容易辛苦经营,全家安居了些时,到了大历三年还是不耐久住,正月泛舟出峡,离开四川,往湖北的江陵县走去。三月到达江陵,住不多久,又迁往公安,到了当年冬天又迁往岳州。住不多日,再迁往衡州。到了夏天,因为天气太热,重又迁回潭州。大历五年在潭州住了三四个月,遇见叛将臧玠变乱,又回衡州避乱,住不多日,因听传说,舅父崔伟现在郴州为官,欲往投奔,无奈客居异地,拖着一家妇孺,许多不便,只得暂时忍耐,没有走成。最后费了许多事才勉强起身,还是自驾扁舟,顺江前往。 船到莱阳,停泊在方田驿,打不起主意。到了秋天,实在感觉光景艰难,不能久住下去,便把船开往荆楚一带,顺流而下,想碰碰机会!哪知一事无成,所想找的人一个也未见到。因为穷愁抑郁,潦倒不堪,一家妇孺衣食艰难,日子一久,便忧劳成疾,得了一场重病。 过了几月,偶往岳庙闲游,忽遇山洪暴发,无法回转,后被莱阳县令知道,亲自带船往援,才把他接了回来。县令对杜甫颇为优礼!常时送他些酒肉。 这一天杜甫的病刚好一点,正遇县令送来酒肉,一时高兴,多吃了些,病势复发,次日连请医生诊看服药全都无效。挨了几个月,病终不起。这一天晚上,见月色甚佳!江面上风露浩然,晴空一碧,一时高兴,只顾赏月,睡时天已深夜,当晚气喘不止,病势加重,溘然长逝,年才五十九岁。 死后萧条,杜妻杨氏无奈何,变卖衣物,买了棺木,草草成殓,带了宗文、宗武,几个姨姑,把灵柩送到岳阳。又把坐的船卖掉,才在当地勉强殡葬。后来宗文、宗武虽然成长,但是进身无路,家道还是那么穷困。直到宗武的儿子嗣业长大,长年焦劳,费了不少事,求了许多人,才继续先人之志,把杜甫的灵柩送到洛阳惬师。这时杨氏已早病死,嗣业才得把祖父母的灵柩合葬在首阳山。离开杜甫的死已四十多年了。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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