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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老人看完,对黑摩勒道:“昨夜那些贼党,因在风雨之中轻敌大意,明知浪大,妄恃水性,想要追敌,被黄生用骊龙珠发光诱敌,冒着奇险,连伤数贼,越发仇大,不肯甘休。本还想往这一带搜寻你师徒踪迹,被我两个师侄知道,用疑兵之计将其引开,使其赶往别处,将人分散,以便分别除害容易一些。他们原是好意,不料内中两起恰巧与你同路,不论是回黄山或去武夷,均难免遇上。这还不说同时得信,贼党中也有一人与武夷山那人相识,已由老贼派了两个武功极好而又机警的死党与那贼同往,相机结纳。此老最喜感情用事,平日隐居深山,虽不与人交往,但是去的两个老贼心机极巧,又知此老脾气,就许谈投了机,虽不至于出山助贼,万一先入为主,事前答应了人家,来个两不偏向,将来岂不要添许多危机?最好赶在前面,或是将此三贼除去,方为上策。

  我知你们小辈弟兄一见如故,不舍分离,想要聚上一半日,这都不必,起身越早越好。为防再遇贼党,耽搁时机,不必再经湖口,可由彭泽去路择那小径,多走山路,绕将过去。到了福建邵武东北,龙樟集旁有一山村。那怪老人每隔些时必往村中小饮。卖酒的是一姓林的老头,与之相识,能够在彼打听踪迹或是遇上,再妙没有。否则便由当地入山,去往所居黑风顶寻访。这样走法虽快得多,中间却要经过盘蛇谷一处奇险,路既难走,谷中更多毒蛇猛兽和极厉害的瘴气。好在你身边带有雄精至宝,可以防御,虫蟒不敢近身。我命黄生送你渡江,就上路吧。”

  黑摩勒闻言,只得中止前念。黄生师徒的船本在昨日大船之后一同带回,黑摩勒行时想起玉环要还辛回,别了老人,抽空又往陶公祠去寻辛氏弟兄。到后一看,竹楼门已关上,辛氏弟兄全都不在,便托黄生代交,一同走出。先由孤山坐船,渡过长江,到了彭泽县,双方分手。因料老人命这等走法必有用意,便照所说途向走去,一路无事。

  师徒二人脚底都快,所行又是山僻小径,无什人烟,便于急驰,次日中午便走到江西、福建两省交界深山之中。因为干粮等物己在来路准备,并还买了两件衣物,连尖都不用打,忙着赶路,除却途中饮食,极少停留。前行山势越险,二人打算抄近,看见前面有一横岭。入山以前,早向山民打听,如由岭上横断过去,要近二百来里路。也未细问岭上面的形势,以为当地已是武夷山脉起点之处,只要方向不差便能走到,匆匆赶上。到顶一看,那岭又高又峻,上下都是丛林灌木,野草荆棘,好些地方连个插足之处都没有。岭那面形势更是险恶,地比来路更要低下。一眼望过去,乱山杂沓,四无人烟,时见各种虫蛇由深草里窜起,向旁逃去,料是毒蛇猛兽出没之区。身有黄精,毒虫闻风远避,艺高人胆大,也未在意,各用轻身功夫,一路攀援纵跃,朝下飞驰。

  刚到半山之上,先听远处传来一声怪吼,铁牛笑问:“这是什么东西?吼得如此难听,和打破鼓一样。”

  黑摩勒说:“这样吼声从未听过,决不是虎豹等寻常野兽,想必厉害,你留点心才好。”

  铁牛笑道:“多么厉害的东西,也经不起我们这一刀一剑。”

  黑摩勒道:“胡说!自来无人深山最易藏伏恶物。天底下怪事甚多,连我尚少经历,何况于你。上次我往黄山,路过一座古庙,前往投宿。不料庙中养有两条大蟒,为了说差一句话,主人激我与蟒争斗,差一点没有送了性命,用的便是这口灵辰剑。我得这粒黄精宝珠,便为主人恐我与蟒狭路相遇,想要报仇之故,你当是儿戏的么?”

  (黑摩勒、江明、童兴三人古寺斗蟒,巧遇吴岚,转祸为福,得到一粒雄精珠经过,事详《云海争奇记》。)

  铁牛喜道:“师父那日说往黄山始信峰途中连遇奇事,没有说完便遇别人打岔。那粒雄精宝珠我还未见过呢。”

  黑摩勒便将前事说出。铁牛越听越高兴,笑说:“好师父,我肚皮饿了。难得旁边有片石岩甚是干净,我们坐一会,吃点东西再走吧。”

  黑摩勒知他想听下文,笑骂:“蠢牛!明明想听我说斗蟒,假装肚皮饿,你那鬼心思,当我不知道么?”

  铁牛涎脸笑道:“听完再走,省得前途耽搁也是一样,还长见识,不是好么?”

  黑摩勒笑说:“这是你师父丢人之事,你也爱听?幸而对方都是自己人,否则我和那蟒早已同归于尽了。”

  边说边和铁牛去往半山岩上坐定,一面重说前事。

  铁牛也将干粮酒肉取出,师徒二人边吃边谈。黑摩勒也将雄精丸取出,与铁牛观看,正说此宝妙用,忽见下面山谷中有一小蓬烟气往上升起,话也恰好说完。铁牛笑道:“师父说下面都是荒山野地,至少这一片好几百里方圆没有人家,下面山谷中不是有人在煮饭么?”

  黑摩勒仔细一看,低声说道:“说你蠢牛,你还不信。人家烧饭的炊烟是这样的么?你看那烟一蓬直上,到顶方始分散,和正月里花炮一样;今日山风颇大,中途并不折断,好些怪处。再说此时过午不久,也不是人家烧饭的时候。我们远看,自觉烟气不大,你再近前试试。以我看来,多半下有毒蟒和不知名的猛兽一类。那地方正当去路,我们过时还要小心,不可惊动才好。”

  铁牛忽然惊道:“师父说得不差,果然远方看东西要小得多。照此说法,那边坡上走的人,恐比我们要大好几倍呢。”

  黑摩勒忙问:“人在哪里?”

  随向铁牛手指之处一看,对面是一满生树木的小山,相隔约有两三里路。此时正由林中走出一人,全身赤裸,只腰问围着一片兽皮,赤着双脚,手里拿着一根似枪非枪的兵器,背上插着十几根没有翎毛的长箭。照着远近来比,那人不特形态雄壮,身高少说也在一丈以上,先由树林中低头走出,朝前面山谷中望了一望,忽然拔步赶去。那么高大的人,走起路来又轻又快,一纵就是好几丈。山谷相隔原有好几里,山路崎岖,野草矮树又多,看去极为难走,那人好似轻车熟路,晃眼便被走出老远,不禁惊奇,忙拉铁牛一同卧倒,不令发现。方想这野人如何这样高大,那冒黑烟的所在不知何物,寻去作什?忽听又是一声怒吼,与方才所闻相似,再往大人去路一看,已由侧面山坡驰下,看神气是往冒黑烟的山谷中跑去,快要到达,忽然停了一停,拔下身后长箭,方始把脚步放慢,一路东张西望,掩了过去。谷口地势较低,又有大片树林遮蔽,人影接连隐现了两次便不再见,谅已走进谷中。

  师徒二人俱都年轻好奇,好在要由当地经过,意欲绕往一看。略一商量,便由半山之上斜绕过去,打算绕往谷口一面,看清形势,入谷探看。哪知越往前树林越多,密层层看不到一点地面,同时瞥见那黑烟先是一蓬接一蓬往上喷去,自从大人人谷之后忽然收去,更不再现。隐闻兽蹄踏地之声密如擂鼓,震撼山野。料知野兽必不在少,不到谷中决看不出。略看地势,便往下跑。

  师徒二人同一心理,都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只顾早到,加急飞驰。等到下岭,。走往谷口一带,黑摩勒到底在外日久,有点经验,见那地方,前面大片森林,黑压压不见天日,如非先在岭上看好形势,决看不出前面藏有一条山谷,耳听蹄声踏地,势更猛烈震耳。正走之间,忽又瞥见酒杯大小两点绿光,带着一条萤光闪闪两三丈长的黑影,由前面树上猛掣转来,飞一般穿枝而去。跟着便听窸窣乱响,刚看出那是一条蟠在树上的毒蛇大蟒,又见同样带光的黑影,树上地上纷纷惊窜,有五六条之多,暗林之中立时起了骚动,奇腥扑鼻。这才觉出危机四伏,如无避毒宝珠在身,别的不说,就这许多毒蛇大蟒定必群起来攻,也是危险。忙把铁牛拉住,不令离远,各将刀剑拔出,借着剑上亮光照路,看清形势,试探前进。走了一段,方想:由上望下,由岭前人谷,不过三四里路,走了这一段,如何未到?前途不远,忽有日光下漏,忙赶过去一看。

  原来那条山谷十分深险,除却谷口前半,都是千百年古木森林遮蔽,地势又极宽大,不将树林走完决难看出那是山谷入口。谷中路径有宽有窄,前半和中部一带,一面危崖壁立,直上千百丈,一面多是肢陀起伏,高低绵亘不断,与大人来路相连。再往前去,尽是石崖,草木不生,形势分外高险,中间还有大片空地。石崖到此突然中断,形如一个弯曲残缺的大丁字,在斜对面转角上是片峭崖,为谷中危崖最高之处,阳光全被遮住,光景昏暗,甚是阴森。壁下有一狭长形的深潭,由林前不远处起,长约十丈,宽约一半,水面上好些水泡。还未出林,便闻到一股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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