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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骗珍饰征帆赴粤水 报捕房侦探闹申江(2)


  外国人听了,也不甚明白,我只得重告诉他。我们中国时兴的,有了珍珠饰物可以租给人家用,每月收人家几个钱利息,那做中人的名儿就叫掮客,现在这掮客骗了我的东西逃走了,所以到这里来报告,掮客的姓名就叫曹云生,瘦削脸儿,中等身裁,年纪三十左右,粗看去像个很老实的,被他骗去大小珍珠四千多粒,请你们快快派个包探去查,现在人作兴还在上海,失了这机会,一出码头可就难查了。

  巡捕头道‘这掮客敢就是你的姘头,这许多珠子是你要好时光送给他的,现在不对了,特来告他,我猜的对不对。’太太,可怜我这时候正在烦劳人家,怎敢同人家板面孔,只得带笑回说,那是规规矩矩的事情,不要胡说,巡捕头才把我的事落了簿子。承他情,总算准了。

  外国人写毕簿子,向我说知道了,你回去罢。我暗想,我怯怯力力,报了巡捕房,难道就见得这些些颜色么。站立着不肯动身,再三再四的要求巡捕头,请他马上派两个包探替我去查。

  那知巡捕房里事情实是多不过,巡捕头要紧干公事,没工夫来理我。候他公事办毕,再向他说,巡捕头还不说什么,那门差倒咕噜道‘不见得我们这巡捕房光干你一桩事情。’我见没有动静,想呆立着也不中用,不如挨回家去,吃了饭再说。于是连爬带走的挨回来。这时候又饿又乏又酸又急,这个苦真是出世以来第一回。扶墙摸壁挨到巡捕房大门口,路虽是不多,我当时竟像走了二三十里崎岖山路,苦得几乎哭出来,只巴望有个熟人走过,问他借个五六十铜钱坐坐东洋车。向马路上望来望去,偏偏走过的都是陌生人。”

  马太太听到这里连说可怜可怜。曹小姐道:“正在万苦钻心时光,里面又跑出一个巡捕来,向我连连招手,喊说回来回来。我只道同我玩,不去理他。

  这巡捕奔出来向我道‘外国人喊你回去,说有话同你讲。’

  我道‘你这话是玩话是真话,我现在简直走不动了,挨一步路比走一百步还要怯力。’

  这巡捕道‘的的确确是真话,诳了你我便不是人,你可相信了没有。’

  我见他急得发咒,知道不是玩的了,提足精神,一步步重新挨进去,再到写字间。外国人道‘你再等一下子,九十一号西探快要来了。’我只得再立着,又候了半个钟头工夫,九十一号果然来了。巡捕向我指指,告诉了他。九十一号重新问我情形,问的都是侦探上关系的话,我只得又诉说了一遍。

  这西探一边问,一边就用铅笔在小簿子上嗖嗖地写。我嘴里话讲毕,他手里写也停当下,就叫我领了到云生的二房东那里去查问。又到第三家把这小大姐捉住了。我此时才得回家吃饭,时光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去捉小大姐时候,坐车子的钱都是外国包打听代会的。吃过晚饭,再赶到巡捕房,才知小大姐已经供出两个紧要人物,就是云生的连襟。云生逃走的上一日,还有东西送到连襟那里,看光景云生逃走的地方,他两位连襟总能够知道,于是马上去捉他两位连襟。捉大连襟我还同去的,捉到二连襟我简直吃不消了,让包打听自去。

  这都是十四一天的事。到了十五,赶到巡捕房,才晓得被骗的不止我一个,有家珠宝行也受着他的骗,也到捕房里来报告。巡捕头把他两位连襟审问一过,也并没什么着实消息。不过晓得他亲戚朋友,都在无锡一带。此番逃走,或者就在这一方地也未可知。又查问他的老婆,据小大姐说,云生老婆逃在吴松镇左近。巡捕房得着此信,立派中西包探到吴松去查,查了两天,依旧没有查着。

  珠宝行里那个失主,和我商量,想起了沪宁铁路火车一站一站赶上去,到一站查一站,直查到南京,总等查着了为止。我说查到南京依旧查不着,白贴掉盘川,岂不是雪上加霜。我们商议未定,云生的老婆捉着了。”

  马太太道:“怎样捉着的?”

  曹小姐道;“自己投到案的。”

  马太太道:“怎么自己倒肯投案?”

  曹小姐道:“他们租界章程,实是熟悉不过。初时本想躲的,后来见这里查得严紧,不过晓得躲是躲不过了,倘不投案,查着了反为不美。所以他直到二十一日才投案。

  先投新衙门,后投巡捕房。投过案就叫人保出,再到失主跟前来磕头求情,连哭带诉的说,我是个女人家,一点子事情不懂,穷祸是男人闯的,现在我自己投案,一叠当票,还有几粒精圆珠子,几两银子,几块洋钱,连自己的一副钏臂,一并呈了案。家里所有的木器家生,也由巡捕房派人车了去,现在只剩个身子,失主要怎样办,也只好听凭处置。这是男人害我的,决不敢怨恨失主一言半语,倘能高抬贵手,放过我这苦人,那都是失主的莫大鸿恩,我一辈子也感激不尽。说了又哭,哭了又说。哭一个不停,说一个不罢。

  太太,这婆娘真做得出,那副惨苦情形,就使铁石人见了也要心伤泪落。我们心里一软,事情岂不就要松下来么。他这苦肉计,你想好不好。新衙门审过一堂,这婆娘供出丈夫曹云生,因为上海亏空了一千五百块钱,过不过日子,到广东去调银子。调着了银子,晚到年底总要回来的。他有位表兄在广东藩台衙门充当师爷,红得要不的,所以赶去同他想法子。

  当下巡捕房就叫我们打电报广东去查问,我们连打了三个电报。一个打给轮船买办。一个打给一个珠宝客人,这珠宝客人也是广东去的,托他在船里头查查。一个打给广东巡警局。隔了一日接着回电,珠宝客人说曹云生在船里曾经碰过面,不知他闯下此祸。接着来电,马上派人查看,已经不见。

  最奇怪者,每到大码头上,并不曾见他上岸。买办回电只查无下落四个子。巡警局说职小权微,不能管理。我们只得再打一个电报给广东巡警道。打了去并不曾有过回电,前天昨天我跟着他们查典当,连查两天才查着了一半,都在大马路裕祥当里头。现新衙门已出了关提文书,马上派包打听到广东去捉人。只是广东去一趟,盘川倒也不小,一去一来至少总要三百元左右,这三百块钱包打听先要我们拿出来。我想人如果捉着了呢,不要说三百块,就再多点子也没甚不合算,只怕白走一趟,失掉东西不算外,再加上这三百块钱找头,岂不咎上加咎,所以我特到众失主处知照一声,从长计较,大家商量个对付之策。”

  马太太道:“竟有这样的事,我真一点子没有晓得。现在我还要到巡捕房去报案呢。曹小姐,这事亏了你,你且在这里坐一会子,等我报了案再同你商量。”

  一面问曹小姐“晚饭用过没有,倘然没有,就在这里便饭罢。你我同难相恤,用不着什么客气。”

  曹小姐回说,偏过了,不用费事。马太太回叫小妹姐“瞧瞧老爷回来没有,回来了,快请他来,说我有话同他讲。”

  小妹姐答应而去。一时回说老爷来了,静斋走进,见了曹小姐,不认识,怔怔的礁。马太太忙着介绍,随把此事说了一遍。静斋道:“这就叫上海的侦探。骗子逃了广东去,侦探却还在上海闹。等他闹定当,骗子早不知逃向那里去了。”

  马太太道:“我还有话同你讲,不要仅着空论了。”

  欲知马太太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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