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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总办持强占侄媳 村女仗势控亲爹(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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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士谔、子玖、一帆吃过了饭依旧闲谈。一帆道:“后天晚上城里头出灯,你们高兴去看不高兴?”士谔道:“出什么灯,我没有知道。子玖从城里出来也没有说起。”子玖道:“我也没有听人道过,现在又不是元宵,出什么灯?”一帆道:“你们消息怎么这样的不灵?这回灯是绅学两界提倡的,名叫‘提灯会’,专为庆贺国会的。” 士谔道:“中国国会开了么?”一帆道:“你难道上论没有瞧见么?国会期艰已经缩短,本定于宣统八年召集国会,现在改为宣统五年实行开设议院。”士谔道:“今年是宣统几年?”一帆道:“奇了!你怎么连年份都会忘记,今年是宣统二年呀!”士谔道:“噢!原来不是五年,仍旧是二年,这庆贺何必这样的要紧。譬如有个人告诉朋友:停了三年,我一定要娶一个老婆。做朋友的还是等他娶起老婆来贺他呢,还是现在就送人情贺他?”一帆道:“你这种驳议不必向我说,这‘提灯会’好得不是我发起的。我想起来他们提倡此事必定另有个主见。不然他们这几个人都是绅学两界表文者,难道连你这点子见识都没有么!” 士谔道:“这种举动就是俗语叫做‘报空喜’,我在上海已经见过一回,连这回二遭了。那年光绪帝下一道预备立宪的上论,上海人也都发了狂一般,扯旗庆贺,热闹得要不的。棋盘街有一家钟表铺,竟把各式银表串集拢来,做成功‘恭贺立宪’四个大字。当时瞧的人哪一个不赞他家心思之巧、花样之新!我那时齐巧同着朋友到他店里去买表,无意中向那铺里头伙计谈起预备立宪,‘大家就这样起劲,真立了宪不知要快活到什么地步!’那伙计道:‘先生,我们无非凑个热闹儿,巴望兴旺点子生意罢了!那立宪究竟是什么件东西,大家都糊糊涂涂不很明白呢!不过瞧隔壁人家扎彩扯旗,我们不弄似乎冷清清,于场面上不好看,不得不凑个景儿,张张场面。’我就问他:‘宝号里人懂得立宪两字解说么?’那伙计道:‘先生又来了,我们生意人要懂得他来什么用场!想来总与万寿差不多样子。万寿也是挂灯庆贺的呢!’当时我与朋友听了都不觉弯腰大笑。你想那种人连立宪两字都没有弄清楚,已先要闹着庆贺了。” 子玖道:“现在中国人能明白立宪两个字意义的,一百个人里头不到一个呢!我那年还在青浦,青浦各店铺也都悬灯庆贺,有几个人问我:‘立宪究竟是个什么官府,家家都要去贺他,抚宪、潘宪、息宪、道宪、府宪、县宪都没有他那么声势?我就告诉他们:‘立宪并不是个官府,是一桩事情,是桩很好的好事情,与众人都有益的?’他们听我说是好事情,就轰然道:‘是了是了!立宪原是好事情。善堂门口的牌子上面都有奉宪设立字样,甲头颁发的禁止游丐红条也有奉宪立行驱逐字样。这两桩都是好事情,想来就是立宪了。’ “我当时笑得几乎打跌,只得细细告诉他们:‘立宪是叫百姓管理国事的意思。因为皇帝一个子操心不起,所以叫百姓分分劳、帮挑挑担子。’他们都喜欢道:‘这么说我们都有得官做了?从此也有出头日子了。这蹩脚生意谁还愿意做呢?’我又告诉他:‘并不是叫人人去做官,人人做了官,不要说没这许多官来做,那百样事业岂不尽要废掉么!那是万万没有的事?’他们又问:‘既不叫百姓做官,如何好叫百姓替皇上管事?’我道:‘做了本国的百姓,自应管理本国的事情。一个国差不多就是个公司,百姓差不多就是公司的股东,一众官府差不多就是公司里各项执事人员,宰相差不多就是公司里总理协理。现在立宪是要叫众百姓公举出议员来,成立一个国会。凡国里头事情总要经国会议准了才能够通行,差不多就是公司的股东大会。’经我这么的反复譬喻,讲得舌敝唇焦,堪堪弄的他们明白。”一帆道:“不要说生意人,就是做官的能够晓得立宪者有得几个!” 士谔才欲回答,忽闻门声推响。回头瞧时,见外面走进一个不认识的少年来,目秀眉清,温文出众,见了士谔就问:“此间可是云翔先生寓所?”士谔未及回答,早听得子玖道:“哎哟雨亭!怎么会寻到这里?快请到里边坐。”士谔才知此人就是子玖的谱弟陈雨亭。子玖替士谔、一帆向雨亭介绍了。初会面所谈无非是几句世故应酬话,毫没点子精彩的。雨停坐了一会子,就邀着子玖出外去了。 一帆道:“这陈雨亭面熟的很,好像在哪里会过似的。”士谔道:“子玖说他一竟陪父出门的。”一帆道:“是了是了!他不是金山人么?”士谔道:“你认识他的么?”一帆道:“一个月前在‘一枝香’碰过面的。他有个族兄叫陈二楼,在江北厘捐局当总文案的,那人倒也是个狠客,手段着实利害。”士谔道:“通只做个巴文案,利害煞也瞧得见的。” 一帆道:“他名为文案,其实总办权柄没有他那么的大。”士谔道:“怎么会得如此?”一帆道:“都靠他令姊的力量。”士谔道:“敢是厘局总办就是他姊丈做的么?”一帆道:“并不是他姊丈做,就算他姊丈做也好,那总办是他令姊的叔公呢!二楼的令姊本是个绝色,那位总办却是个色中饿鬼,自嫁过去见礼那天,一瞧见侄儿媳妇玉容,全颗儿魂灵就都落在她身上,千方百计的鬼混,不知怎样竟被他混上了。两个人打得火一般热,成日成夜混在一块儿。好在二楼的姊丈本是个瘫子,一年到头瘫在床上,一点子不能举动,所以两个人并不把他放在心上,有时还当着他面串把戏儿呢!公馆里称二楼令姊二少太,二少太的名声那边是没一个不知、没一个人不晓的。局里头无论什么事,一走到二少太门径,无不立刻成功。二楼依靠乃姊之力,得着了个总文案优缺,总揽大权,凡事独断专行。总办瞧侄儿媳妇分上,格外优容一点子,弄的阖局里人只晓得有陈师爷,不得晓再有老爷。” 士谔道:“你怎么晓得这样仔细?”一帆道;“二楼合行里一个同事是亲戚,由他亲戚嘴里讲出来的呢!”士谔道:“叔公好占侄媳,也好算新台的变相。” 一帆道:“金琴荪暗杀案缉凶赏格悬到五千块洋钱,上海一班穷鬼哪一个不想发票横财。昨天竟有一个洋装朋友到三马路‘荣记报关行’,向账房道:‘金琴荪与我本是最好不过的,晓得他遭了害,特地赶来帮你们缉拿凶手。’账房问他姓名,那人道:‘我姓梁,名叫湘泉,广东人氏,现在天津警察局里充当侦探长,一切公事很是熟手。此番特地请了假,乘坐安平轮船下来侦查此事。兄弟与琴荪是好朋友,他遭了难,我们做朋友的自应得出出力帮帮忙。喜得天从人愿,一到上海就得着了眉目,正凶藏匿的地方已被兄弟探得。’” 士谔听到这里,就道:“这梁湘泉真是个福尔摩斯,手段非凡敏捷,一到就能够破案。”一帆道:“你听我讲呢!当下账房先生因为事体重大,不敢擅专,就陪他到公馆里。经金太太再四的盘诘,谁知他回答出来的话竟是前言不对后语。晓得是个图骗赏银的棍徒,马上打德律购到巡捕房告知了捕头。捕头立派包打听到金公馆把湘泉捉住了,今朝解到公堂,判了个押禁西牢五月之罪。你想奇怪不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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