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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流氓枪毙金琴荪 帮匪巧劫四十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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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问子玖:“你昨日为甚出去一整天,进城去又有什么事?”子玖道:“出去时光本不想进城的,后来碰着了个谱弟,他家住在城里,邀我去坐坐,所以竟谈了一整天。”士谔道:“你那谱弟是谁?”子玖道:“姓陈号叫雨亭,是金山人,你不认识的。”士谔道:“怎么没有听你谈起过?”子玖道:“他一竟跟随着老子在安徽游幕,我没有晓得他住在上海呢!昨日谈了一天,才知他老子现已不作幕了,手里着实积有几万银子,特别到上海来察看察看,想要做点子生意。他自己也已娶了亲,所以都住在城里侯家浜。他告诉我安徽省因皖北一带水荒利害不过,地方很不平静,看来总要有乱事呢!安清帮到处骚扰,居民大有朝不保暮的样子,所以他老子辞了馆回南来。” 士谔道:“中国内乱现在是起不得的了,一起国就要亡掉。我们住在安乐地方,这赈灾问题倒不能够轻视呢。”子玖道:“雨亭告诉我,那边有个很大的镇市,地名叫四十埠,店铺林立、居民栉比,生意非凡繁盛。有一天忽地来了一大队兵马,约有三四百人光景。那兵士都穿着新式军衣、军帽,掮着快枪。兵官挂着指挥刀,骑着高头骏马,神气活现,一点子破绽都瞧不出。一到就传地保办差,并喝令大宰牲畜以为供应。地方上人只道是真的官兵路过,慌忙宰杀猪羊供给他们吃喝,请他们吃了个酒足饭饱。天也刚刚傍晚,兵官又传地保进去,吩咐道:‘本营递解人犯进省,天晚了不能行走,要在这里暂宿一宵,明日一早就行。因为这几名人犯都是很要紧的要犯,晚上走路怕有疏失。’地保诺诺连声,先应了几个是,然后回道:‘禀大人,这里城隍庙地位虽很宽畅,只是被头、铺盖没有齐备。’兵官道:“那都不要紧,我们营里头人吃苦惯了,只要有屋子遮住风露就够了。被头、铺盖都可以不必,你不必管账是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你早饭也不必备办。今天共花掉多少钱,明朝一总赏你。你当地保的也是苦人,哪里赔填得起这许多钱。’地保快活得连连磕头谢赏,这夜就把众官兵安放在城隍庙里。 “哪里晓得才过了一更天,各店家东伙刚刚睡下,还没有合眼,众官兵忽然大喊起来,声称走了要犯,了不得,了不得;须要阖镇上通通搜一搜。于是兵官督率众兵把四十埠镇上各条道路都截住了,挨家逐户搜过去,入户穿房,翻箱倒笼,没一处不搜到。云翔,你道他果是搜捕人犯么?”士谔道:“不搜捕人犯搜什么?”子玖道:“这起人哪里是官兵,都是安清帮匪徒乔扮的。”士谔道:“既是匪徒,军衣、军帽哪里来的?”子玖道:“这个可问住我了,我是从雨亭处听来的,他没有讲清楚,叫我如何会知道。”士谔道:“是了,你快讲吧。”子玖道:“这起假官兵踏进人家,只拣值钱细软东西,搜罗拢来捆作一包,负出门去。各店铺见他人数这样的众多,又都掮着快枪、插着腰刀,怎敢违忤一点半点,只好眼睁睁瞧他把自己辛苦经营博来的银钱、货物一包包捆去。直到三更过后方才抢毕,连多谢都没有说一声,就此呼啸而去。全镇财物一空,地保暗暗跟追,直追到寿州地界方始不见踪迹。云翔,强盗抢到全镇都空,真是从来没有的事,你想骇不骇!” 士谔道:“这种人有这样的智谋,倒也是个非常人。倘善用之,未始非国家之福。现在上头要办事,每说没有人材,其实人材原不会少,不过多埋没在草泽里头罢了。”子玖道:“如今讲到人材,埋没在底下的不知有多少,就叫化子里头也很有几个非常人呢。雨亭告诉我,安庆城里头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化子,衣服异常的褴褛,言语异常的离奇。一路讨饭、一路唱歌,有时候竟放声痛哭道:‘中国要亡了!中国要亡了!大家听听!大家快来听听!中国的亡不为了守旧,实为了维新;不为了真守旧的人少,实为了假维新的人多。’你想说得出这两句话可还是个寻常人么!”士谔道:“大约此人是隐于乞丐的。”子玖道:“那也不知其细。总之一句,皖省灾情这样的重,没本领的都挨着饿等死,有本领几个人都不甘饥饿,流入了匪帮。地方情形已经危险的了不得。雨亭父子都是知机之士,趁乱事没有起,早早的赶回来,不要停日子,弄的要走不成功。” 士谔道:“他们现在上海想做点子什么生意?这会子市面这样的坏,银根这样的紧,生意倒也不大好做。你既然同他换过帖子,那交情必是不薄,何不劝他回去守守呢!”子玖道:“雨亭也没什么权柄,那都是他老子的主意。昨天他老子向我说:‘火油生意看来还好做做,上海的‘亚细亚’火油价钱非凡便宜,可惜内地不甚通销。我想到松江去开一爿火油行,把‘亚细亚’火油贩运到那边,换过几只‘美孚’箱子充老牌油卖,‘美孚’合‘亚细亚’价钱每箱要差到三四角呢。’”士谔听到这里,接口道:“子玖,你那老谱弟的令尊要讨苦头吃了。这种生意哪里是生意,明明是骗人的勾当,就是不闹穿,自问自也不安呢!何况美孚洋行还要出来讲话。要做生意,那一行不好做,又何必干这不名誉事务。” 子玖道:“我也向他说过,他回我现在还没有定见,不做火油,一定打一爿新书局。”士谔道:“那是新书局好的多了。”子玖道:“新书局好虽好,只是利息不很厚。”士谔道:“凡是做生意,总要眼光放得远才好。利息薄点子,只要做开了,转头快,积少成多,也自会厚的。譬如做一万银子生意,打了个对合利息,厚果然厚了,搁不得一年、两年,苦可就吃着了;打了个一分利息,眼前望去果然薄一点子,一年里头转不得五回、六回,不是倒赚看一万多么。我前回同你讲,店铺做划一生意不划一生意,也就是这缘故。” 子玖道:“照你说,做生意总要靠勤俭两个字了?”士谔道:“那是一定不易的。”子玖道:“松江‘恒升祥’、‘恒升泰’两爿帽子铺,货身非凡的低,定价非凡的高,开了十多年,倒也不曾的说过折本。”士谔道:“我不信有此事。”子玖道:“我话还没有完呢,你道他为甚不折本,原来定价虽高,折扣却是大不过,合拢来同划一店家差不多样子。”欲知士谔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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