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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合秘药土棍盗尸骨 征人情议员开寿筵(1)


  话说子玖讲到缺嘴阿四的嫂子揭开被头,猛吃一惊,倒退不迭。

  士谔、一帆齐问何故。子玖道:“他嫂子揭开被头,哪里有什么人,是一具死人腿足。众妇人发一声喊,奔逃不迭。奔回家里,告诉了男子。男子们也各骇诧不止。内中有个绰号百有分的,创议道:‘我们庄上出了这种奇事,不发现也罢,既然发现了,若不查一个究竟,将来保正先生报起案来,我们做邻舍的,都脱不了干系。’众人道:‘怎样好呢?’百有分道:‘还是大众进去查一查明白,大家也好商量个办法。’众人齐称有理,跟着百有分到里头细细拣搜。先把被头里那只死人脚翻出来细看,见肤肉干枯,骨殖坚燥,黄惨惨很是怕人,不过绣鞋、绸袜颜色倒还鲜明。众人道:‘这厮鬼鬼祟祟,却不道会干这翻尸盗骨的勾当。只是有什么用呢?’百有分道:‘我猜多半是合药用的,阿四或者也是帮里弟兄。’忽听一人道:“咦!这又是什么?’众人回头,见那人开着只箱子,一手擎起了手照灯,眼光射定在箱子里,脸上露出很惊异的样子。众人知道又有什么了,赶忙过去瞧。见箱子里一只篮子,盛着五只红绫女鞋,大小参差,底上都无泥迹。百有分一见,就喊:‘了不得,了不得!这是庙里五道夫人的!这厮在宫里当差,五道夫人很是相信他。今晚抄了他的家,万一五道夫人不答应起来,你我都是个死。’众人听了,不禁毛发悚然,齐问:‘怎么是好?’百有分道:‘我常常听得阿四家里有四五个女子讲话声音,等到走进去瞧,却只有阿四一个人在,问他,他只是不肯说。现在想来,一定就是五道夫人了。’众人埋怨道:‘都是你不好,我们本底子不要搜他。’百有分道:‘埋怨也没用,现在不如把各物依旧安放原处,等他回来再说。’众人听了百有分的话,忙把女人鞋、死人脚一切安放妥贴,销声匿迹的走了开去,只望阿四回来再行动手。谁料叶阿四比鬼还要灵,早得着消息,逃之夭夭了。后来,别村庄人得着这个稀奇消息,叠背推肩的拥来观看。邻舍们恐怕房子挤坍,公司商议,把那只死人脚索性悬挂在五道神庙大殿的旁梁上,尽着人家观看,只都是不敢报官。”

  士谔道:“为甚不敢报官?”

  子玖道:“乡下人迷信心重不过,无非惧怕五道神作梗罢了。”子玖讲到这里,举起杯来,一饮而尽,笑道:“口也渴了,润润喉再讲。”

  一帆道:“后来如何结果?”

  子玖道:“蚕汛过了后,此事渐渐的冷了。阿四知道没事,偷偷逃回来。村人也不敢举发他,直至死人骨头的子孙出来,才把他捆送到县,照律办了个监禁之罪。”

  士谔道:“他要死人骨殖在做什么?”

  子玖道:“听说配制什么秘药呢。”

  士谔道:“此种人真是杀不可恕。”

  一帆道:“平心而论,比吃了人肉的董事,罪还差一级呢。死人是不知道痛苦的,任你宰割、剉磨,都不要紧。并且埋藏在地下,本底子没什么用场,他取来合了药,倒是化无用为有用的好法子呢。”

  子玖笑道:“可惜缺嘴阿四没有晓得,不然早请你去做辩护士了。”

  士谔道:“喝酒、喝酒,菜要冷了。”

  一帆道:“菜冷倒不要紧,酒却要燉燉了。”

  士谔道:“壶里有热的呢,镶镶就得了。”于是且斟且酌,喝到一点钟,才命仆人盛饭。饭毕,又到大马路易安居喝茶谈天。

  子玖喜欢瞧马路景致,就在阳台上泡了茶,靠着栏杆望下去。只见马路平铺如镜,中间电车轨道像线一般,弯弯地弯过去,直到看不见才止。两旁的路边,一式都是式门汀筑造,收拾得点尘不染,清洁异常。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子玖道:“租界上的马路真好,可见自治一端,中国人比了英国人,竟有霄壤之别。我前天到南市去,经过中国自造的马路,坐在东洋车上,一颠一颠,身子都几乎颠下来,苦的了不得。人家告诉我,这个还是绅办的呢,倘是官办,恐还没有这样的平坦。后来走到法租界上,就觉着平了许多;到英租界,越发平了。最奇怪的是,没有走着南市,觉英、法两界的马路也寻常之极,一到南市,顿然大异了。”

  一帆道:“俗语所谓‘不见高山,哪知平地’。就是这个道理。”

  士谔道:“中国人特性,不论什么事,只晓得创造,不晓得修理。但看各处庵观寺院,新的金碧辉煌,庄严万状;旧的就败落得不堪名状。年复一年,岁复一岁,直至挨到不能再挨时光,才慢慢的提议修理。那时候,修理费用核算起来,要与创造差不多了,哪个还情愿去修理呢?南京马路也是这个道理。租界上马路是年年修、月月修的,只要看那部修街机器,不在这里,就在那里,从不见它有过空闲时光。并且,常常修理,修的时光,路不至十分的坏,工不至十分的费。钱也省,路也平,行人也便当。你看现在闸北华界上不是在修路么?掘了一路的泥沙、碎石,两边店铺门前,泥墩堆得小山一般,车马不通,行人裹足。开在这条路上的店铺,没一家不受着影响,本拆得一塌糊涂。”

  子玖道:“中国人也是个人,英国人也是个人,怎么英国人这样会办事,中国人这样不会办事?”

  一帆道:“这是经济困难之故。中国人没有钱,怎么办得好事?俗语说:‘巧妇煮不出没米饭。’中国人不论兴办什么事业,只筹了开办费,没有筹常年费,所以不济呢。”

  士谔道:“这也不尽然。就使筹足了常年费,也要揩油揩光的。几曾见有人办过清公事?”

  子玖道:“讲到清公事三字,外国人也未必肯办。只要瞧粤汉铁路的工程司,不是外国人么?何尝办过清公事。”

  一帆道:“说起铁路,我又想起一桩事故了。沪宁铁路火车上,有个管车人,是姬观察姬老头荐的生意,每月工薪二十番。姬老头却要他按月报效五块钱,给姨太太做花粉费。”

  士谔道:“哪个姬观察?”

  一帆道:“上海哪有等二个姬观察,就是赫赫有名的商界道台姬老头儿。”

  士谔道:“此公家什已不少,为甚还这样的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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