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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吃新醋正室蒙冤 续旧欢家堂和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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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的姿色虽然艳丽,若比杨氏未病之先,也差不得多少,此时进门与疯皮癞子比起来,自然一个是西施,一个是嫫母了。 治家之才,驭下之术,件件都好,又有一种笼络丈夫的技俩。进门之夜,就与他断过:“我在你家,只可与一人并肩,不可使二人敌体。自我进门之后,再不许你娶别个了。”一卿道:“以后自然不娶。只是以前这一个,若医不好就罢了;万一医得好,我与他是结发夫妻,不好抛撇,少不得一边一夜,只把心向你些就是了。” 陈氏晓得是决死之症,落得做虚人情,就应他道:“他先来,我后到,凡事自然要让他。莫说一边一夜,就是他六我四,他七我三,也是该当的。”从此以后,晓得他医不好,故意催丈夫赎药调治;晓得形状恶赖,丈夫不敢近身,故意推去与他同睡。杨氏只道是个极贤之妇,心上感激不了,凡是该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教诲他。一日对他道:“我是死快的人,不想在他家过日子了,你如今一朵鲜花才开,不可不使丈夫得意。他生平有两桩毛病,是犯不得的,一犯了他,随你百般粉饰,再医不转。” 陈氏问那两桩,杨氏道:“第一桩是多疑,第二桩是悭吝。我若偷他一些东西到爷娘家去,他查出来,不是骂,就是打,定有好几夜不与我同床,这是他悭吝的毛病。他眼睛里再着不得一些嫌疑之事。我初来的时节,满月之后,有个表兄来问我借银子,见他坐在面前,不好说得,等他走出去,靠了我的耳朵说几句私话。不想被他张见,当时不说,直等我表兄去了,与我大闹,说平日与他没有私情,为甚么附耳讲话?竟要写休书休起我来。被我再三折辩,方才中止。这桩事至今还不曾释然。这是他疑心的毛病。我把这两桩事说在你肚里,你晓得他的性格,时进刻刻要存心待他,不可露出一些破绽,就离心离德,不好做人家了。” 陈氏听了这些秘诀,口中感谢不尽,道:“母亲爱女儿也不过如此,若还医得你好,教我割股也情愿。” 却说杨氏的病,起先一日狠似一日,自从陈氏过门之后,竟停住了。又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只因丈夫命该克妻,所以累你生病;如今娶了第二房,你的担子轻了一半,将来不会死了。”陈氏听见这句话,外面故意欢喜,内里好不担忧。 就是他的父亲,也巴不得杨氏死了,好等女儿做大,不时弄些东西去浸润他,谁想终日打听,再不见个死的消息。 一日来与女儿商量说:“他万一不死,一旦好起来,你就要受人的钳制了,倒不如弄些毒药,早些结果了他,省得淹淹缠缠,教人记挂。”陈氏道:“我也正要如此。”又把算命先生的话与他说了一遍,父亲道:“这等一发该下手了。”就去买了一服毒药,交与陈氏。陈氏搅在饮食之中,与杨氏吃了,不上一个时辰,发狂发躁起来,舌头伸得尺把长,眼睛乌珠挂出一寸。陈氏知道着手了,故意叫天叫地,哭个不了;又埋怨丈夫,说他不肯上心医治。 一卿把衣衾棺椁办得剪齐,只等断了气;就好收殓。谁想杨氏的病,不是真正麻疯,是吃着毒物了起的。如今以毒攻毒,只当遇了良医,发过一番狂躁之后,浑身的皮肉一齐裂开,流出几盆紫血,那眼睛舌头依旧收了进去。昏昏沉沉睡过一晚,到第二日,只差得黄瘦了些,形体面貌竟与未病时节的光景一毫不差。 再将养几时,疯皮癞子依旧变做美貌佳人了。 陈氏见药他不死,一发气恨不平,埋怨父亲,说他毒药买不着,错买了灵丹来,倒把死人医活了,将来怎么受制得过? 一卿见妻子容貌复归,自然相爱如初,做定了规矩,一房一夜。 陈氏起先还说三七、四六,如今对半均分还觉得吃亏,心上气忿不了,要生出法来离间他。 思量道:“他当初把两桩毛病来教导我,我如今就把这两桩毛病去摆布他。疑心之事,家中没有闲杂人往来,没处下手;只有悭吝之隙可乘。他爷娘家不住有人来走动,我且把贼情事冤屈他几遭。一来使丈夫变变脸,动动手,省得他十分得意;二来多啕几次气,也少同几次房。他两个鹬蚌相持,少不得我渔翁得利。先讨他些零碎便宜,到后来再算总账。”计较定了,着人去对父亲说:“以后要贵重些,不可常来走动,我有东西,自然央人送来与你。”父亲晓得他必有妙用,果然绝迹不来。 一卿隔壁有个道婆居住,陈氏背后与他说过:“我不时有东西丢过墙来,烦你送到娘家去,我另外把东西谢你。”道婆晓得有些利落,自然一口应承。 却说杨氏的父母见女儿大病不死,喜出望外,不住教人来亲热他。陈氏得他来一次,就偷一次东西丢过墙去,寄与父亲。 一卿查起来,只说陈家没人过往,自然是杨氏做的手脚,偷与来人带去了。不见一次东西,定与他啕一次气;啕一次,定有几夜不同床。 杨氏忍过一遭,等得他怒气将平、正要过来的时节,又是第二桩贼情发作了。冤冤相继,再没有个了时。只得寄信与父母,教以后少来往些,省得累我受气。 父母听见,也像陈家绝迹不来。一连隔了几月,家中渐觉平安。鹬蚌不见相持,渔翁的利息自然少了。陈氏又气不过,要寻别计弄他,再没有个机会。 一日将晚,杨氏的表兄走来借宿,一卿起先不肯留,后来见城门关了,打发不去,只得在大门之内、二门之外收拾一间空房,等他睡了。 一卿这一晚该轮着陈氏,陈氏往常极贪,独有这一夜,忽然廉介起来,等一卿将要上床,故意推到杨氏房里去。一卿见他回辞,也就不敢相强,竟去与杨氏同睡。杨氏又说不该轮着自己,死推硬搡,不容他上床,一卿费了许多气力,方才钻得进被。只见睡到一更之后,不知不觉被一个人掩进房来,把他脸上摸了一把,摸到胡须,忽然走了出去。 一卿在睡梦之中被他摸醒,大叫起来道:“房里有贼!” 杨氏吓得战战兢兢,把头钻在被里,再不则声。一卿就叫丫鬟点起灯来,自己披了衣服,把房里、房外照了一遍,并不见个人影。丫鬟道:“二门起先是关的,如今为何开着,莫非走出去了不成?”一卿再往外面一照,那大门又是拴好的。心上思量道:“若说不是贼,二门为甚以会开?若说是贼,大门又为甚么不开?这桩事好不明白。”正在那边踌躇,忽然听见空房之中有人咳嗽,一卿点点头道:“是了,是了,原来是那个淫妇与这个畜生日间有约,说我今夜轮不着他,所以开门相等。及至这个畜生扒上床去,摸着我的胡须,知道干错了事,所以张惶失错,跑了出来。我一向疑心不决,直到今日才晓得是真。” 一卿是个有血性的人,详到这个地步,那里还忍得住?就走到咳嗽的所在,将房门踢开,把杨氏的表兄从床上拖到地下,不分皂白,捶个半死。 那人问他甚么原故,一卿只是打,再不说。那人只得高声大叫,喊妹子来救命。谁想他越喊得急,一卿越打得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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