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纪昀 > 姑妄听之 | 上页 下页
一〇七


  图裕斋前辈言,有选人游钓鱼台。时西顶社会,游女如织。薄暮,车马渐稀,一女子左抱小儿,右持鼗鼓,袅袅来。见选人,举鼗一摇,选人一笑,女子亦一笑。选人故狡黠,揣女子装束类贵家,而抱子独行,又似村妇,踪迹诡异,疑为狐魅,因逐之絮谈。女子微露夫亡之幼意。选人笑语之曰:“毋多言,我知尔,亦不惧尔。然我贫,闻尔辈能致财,若能赡我,我即从尔去。”

  女子亦笑曰:“然则同归耳。”

  至其家,屋不甚宏壮,而颇华洁。亦有父母姑姐妹,彼此意会,不复话氏族,惟献酬款洽而已。酒阑就宿,备极嬿婉。次日入城,携小奴及幞被往,颇相安。惟女子冶荡无度,奔命殆疲。又渐使拂枕簟,侍梳沐,理衣裳,司洒扫,至于烟筒茗碗之役,亦遣执之。久而其姑若姐妹,皆调谑指挥,视如僮婢。选人耽其色,利其财,不能拒也。一旦,使涤厕牏,选人不肯。女子愠曰:“事事随汝意,此乃不随我意耶?”

  诸女亦助之诮责。由此渐相忤。既而每夜出不归,云亲戚留宿。又时有客至,皆曰中表,日嬉笑燕饮,或琵琶度曲,而禁选人勿至前。选人恚愤,女子亦怒,且笑曰:“不如是,金帛从何来?使我谢客易,然一家三十口,须汝供给,汝能之耶?”

  选人知不可留,携小奴入京,僦住屋。次日再至,则荒烟蔓草,无复人居,并衣装不知所往矣。选人本携数百金,善治生,衣颇褴缕。忽被服华楚,皆怪之。具言赘婿状,人亦不疑。俄又褴缕,讳不自言。后小奴私泄其事,人乃知之。曹慕堂宗丞曰:“此魅窃逃,犹有人理。吾所见有甚于此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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