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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声《应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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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曰:“愚今时学问,大约只是读书穷理,静坐居敬,逼迫得心路稍觉开通,神气稍觉清明。于此等时,遇事当前,平日所棘手疑难者,尔时殊有历历楚楚,清顺恬适之意,不知向时之于此处,何故格滞也?然事务之来,与读书静坐之时相称,则所获足供所用。有如纷纭沓至,又不支矣。为之奈何?”或曰:“工夫无间于动静。阳明先生有言:‘不问有事无事,总是干办此一件事。不可以静坐读书时,作精神之获入来,应事作务时,为精神之用出去。’若诚如阳明先生所云,则于应事作务,尽算得收拾整顿精神进入之时矣,又何供应不支之足云?请得更疏畅其说。” 曰:“人情莫不违苦而就乐,故乐则生矣。乐之所在,不问动静,期于循理,虽日在嘈杂场中,油油然也。虽境有顺逆,事有难易,而吾所以待之者,顺亦如是,逆亦如是,难亦如是,易亦如是,恬如帖如,未尝有变易也。精神以乐且日生,而更不支之是患与?” 问曰:“精神之应务,譬则力之举重,百钧之力,不能举千钧,千钧之力,不能举万钧。岂惟百千万之相悬,且使百钧之力,加百钧焉,将有绝脉之虞矣。精神之应务,其逢境顺逆,触事难易,大较量力所受,安可强之分毫?又安得一一如是,毫无变易?无论大小力悬殊,即大力之人,其举千钧与百钧时,吃力不吃力,亦有差别也,胡可齐与?” 曰:“心是神物,非世间形气之物可况。故心有神力,较之血肉躯中气力,万万不相侔。故气力有度数,即有算量,若此心神力,取而度之,如度虚空,画而算之,如画水面,本非一物,何有度数?此心既非度数,则凡境之顺逆,事之难易,亦无度数。心顺亦顺,心逆亦逆,难亦心难,易亦心易,顺之则顺,逆之则逆,难之则难,易之则易。《易》曰:‘顺性命之理。’又曰:‘易简。’是诚在我,何须受强?何容受强?” 问曰:“顺逆难易,空谈道理,诚哉如所言矣。请亦验之事乎?先以顺逆境言之,所云逆境,如耻辱在乎几微,可以不顾;进之唾骂恶声入于吾耳,可以不听;又进之而饥寒迫于肌肤,又进之而棰杖及于体骨,又进之而刀锯绝命,又进之而鼎镬糜沸,令之必死,而又不令即死。当恁么时,此心能道一句顺之则顺乎否?又进之而缚我一柱,挣脱不得,挫割我骨肉于前,令我觌面观之;又进之而千魔万状,恼乱我修行必需之事,破坏我修行必守之戒,令我决不得自遂初志。当恁么时,此心又能道一句顺之则顺乎否?至于事之难易,其最难者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事在旦夕,危于呼吸,君父简命,谊不得辞。当恁么时,又能道一句易之则易乎否?” 或曰:“此处正所谓顺之则顺,易之则易者也。凡顺逆境之来,必有所自,万无无因而至者。且如我行一事,本无大过,且是善行,而即此一事,遂以得祸。此似无因,殊不知我此事纵不相招,我生平宁遽无一念一事足以招者?苟我生平有一事一念足以相招,则即此一祸,正适应此一事一念。此我自知此一祸正适应此一事一念,则此一祸,正我此一事一念之药石矣。即我生平果洁净之至,无一事一念足以招此祸者,则必我此一事或可谓善而实未必尽善,或事善,此中未必纯善,如精金一块,内尚微杂矿气,则此一祸者,又适为我一炉精金之猛火矣。故逆境之来,庸俗人以为适然,而智者莫不以为固然也。且不但以为固然,而实见其有所由然。不但以为有所由然,而实见其为天心仁爱之至,所谓欲报至德,昊天罔极者。当恁么时,夫安得而不顺?以实顺,故以天地之大德曰生,原不忍一毫投人以逆。故若乃事势之难,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时,若我平时曾膺此任,则定思患预防为先事之计,所不必言。若坏于前人,今我以局外之身,为人所推,则必先外度其敌,内度其国,上度其君,下度其身,实据己见所及,告人以今日所当为者;而又实据己力所能,告人以今人所必不可为者。可以辞,则推举所知之贤能实胜己者,以济国家之事;不可辞,而后以身当之。其当事也,不可以自用,自用则孤;不可以任人,任人则危。不问其见出于人,见出于己,见出于智,见出于愚,而要其事情之确然有据,以信心而不疑者,则断而行之,不俟终日疑则阙焉。若其疑而不决,而其事又不可以阙焉置之者,则姑权于利害轻重大小之间,以为行止焉,其亦庶乎其不至于大失矣!若其事有万不可知,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古之君子尝言之矣,其极不过如前所云,逆境之至,至于绝命而止也。天下事虽至重、至大、至深、至远,其必以次第而见,次第而成,如持斧析薪,爇火熟食,循理则治,灿然指掌,轻若反手。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将此身交付造物,大光明海中,任他安置,听我成就,不留丝毫牵枝蔓叶,拖泥带水,夫又安得而不易乎?” 问者曰:“孟子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害者,逆之也,难之也;直养者,顺而易也。” 非曰能之,敬识其意,愿从事以终身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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