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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学渐《心学宗》


  人心道心,非谓心有二也。危,高大也。人心之量本自高大,其中道理则极精微。心危而微,故谓之中。何以执之?必也惟精乎?精于求微,乃充满其惟危之量,而道始归于一,一则中矣。此允厥执中之旨也。谈道之士,慕高大而忽精微,必至于荡而多歧矣。此理在天为明命,在人为明德,显然共见,无所用隐也,人自弗之顾耳。

  文王敬止者,非止以事,止以心也。一心发之为仁敬孝慈信,是一止而众止,五者根于一止,则众止总一止矣。

  理无上下,学乎下,所以达乎上。中人以上,可以语上,谓其悟上于下之内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谓其慕上于下之外也。

  阴阳以理言,故谓之道。此道生生,毫无杀机,故曰善。得此而成性,其善可知。此君子之道也。理寓于气,气不能不殊,得气之偏者,所见亦偏。仁者,以道为仁。智者,以道为智。得气之浊者,日用乎道,而不知其为道,故性善之理,不明于天下,而知道者鲜矣。知者,德之知,非见闻之知也。物者,吾心所接之物,非泛言天下之物也。格,正也,去不正以归于正也。致知者,非可以空虚想象而,致在正其所接之物,使各当于理而得其宜焉,则致知有实功矣。

  上天之载,大德敦化,实有为之载者,藏于无声无臭之中,非无声无臭之为载也。君子敬信笃恭,实有是德,涵于人所不见之中,非徒不显而已也。

  孟子指理义根于心,而后之人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此异说所由起也。或问:“物理者何?”曰:“物在外,物之理在心。提吾心则能物物,是理在心而不在物也。”

  心出于理则放,心入于理则存。求放心者,常存仁义而已。

  心外无性,心外无天,一时尽心,则一时见性天;一事尽心,则一事见性天;无时无处不尽心,则无时无处不见性天。存之养之,常尽心而已矣。夭寿修身,纯于尽心而已矣。此孔门之心法也。

  仁义礼智根于心,异端以心为空,是无根也。

  诚者善之本体,几者诚之发用,本体既善,发用亦善。但既发,则其善有过有不及,就其过不及名之为恶,是善本嫡派,恶乃孽支,善其本来,恶则半途而来,非两物相对而出也。

  识仁则见本原,然非一识之后,别无工夫。必勿忘勿助,诚敬存之,则识者永识,实有诸身。不然,此心终夺于物欲,虽一时有识,祗为虚见,而不能实有诸身矣。

  洒扫应对是下,洒扫应对之心是上。

  心要在腔子里,腔子天理也。

  根本是未发之枝叶,枝叶是已发之根本。但见冲漠无朕,不见其中有万象之根,是谓根本无枝叶,后来欲芟枝叶以还根本也可乎?

  张子所谓大其心,即孟子尽其心也。大者,非驰骛空虚,但视天下无非我而已。尽者,非穷极分量,但随在不有我而已。仲尼之道,尽于忠恕,忠恕则大其心矣,尽其心矣,与天地万物相流通,而性天现前矣。

  性具于心,谓之道心。善学者求道于心,不求道于事物。善事心者,日用事物皆心也。

  此理涵于物先,流于物后,超于物外,贯于物中。自今求之,其在物先物外者不可测,而在物后物中者有可见。因其可见,求其不可测,因物后,以知物先,因物中以知物外,切实易简,所谓《中庸》之学也。今之学者异于是,以物后为迹,而玄想于物之先,以物中为粗,而驰骛于物之外,见以为高也,而日用则疏矣。

  主一者主于理也,不主于理,但空其心,以事来不乱,物去不留,为心之妙境,而揆事应物,不免失则,恶在为圣人之学乎?

  慎独者圣学之要,当其燕居独处之时,内观本体湛然惺然,此天理也,存理而欲自退,是第一着工夫;内观此中稍有染着,此人欲也,检察欲念,从何起根,扫而去之,复见本体,遏欲以还理,是第二着工夫。两者交修,乃慎独之全功也。

  流行者气也,主宰者理也,知理之为主,则知从事于气者之非学矣。

  未萌之先,谁为防之?方萌之际,谁为克之?唯天理为之主,时时提醒,则人欲自去。《中庸》、《大学》非有二功,所谓格物者,不过于应物时,戒慎恐惧,求当于天理而已矣。

  虚灵中有理,为事之根,奈何以虚灵为无乎?《集注》:“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今学者删之,曰:“明德者,虚灵不昧之德也。”删去理字,则无体;删去事字,则无用。但云虚灵不昧,则混于释氏灵明之说,而非《大学》之本旨矣。

  理无常形,此心至当处,即天理也。然有欲中之理,有理中之欲,循理则苦心亦天然,从欲则适情亦安排,非致知者,孰能识之?

  良知纯任天理,世有真实而不尽合于天理者,其真实所发,祇成自私自利,而非天命人心之本然。若夫诚则明,明则诚,良知即真实,真实即良知。

  圣贤曰心,异端亦曰心,相似而难辨说者,以为本体同而作用不同。天下岂有一根而谷莠两出者乎?盖心一而见殊,学始歧于天下。人之观心犹观天,管窥则天管,牖窥则天牖,登泰山而后见天之大。大不可测,仰而睨之曰“太清太虚”。不知清虚天之象也,非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圣人独观清虚之宰,而曰“诚者天之道”,曰“于穆不已”曰:“大哉乾元”。夫不已之诚,所称继善非乎?是一元之理,百物之所生也,四时之所运也,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心亦然。观心于一曲,管牖之窥也,其小者也。八荒我闼,泰山之眺乎?眺而不得八荒之际,还而内顾,莫可端倪,则以为不睹不闻至矣。夫心之不可睹闻也,从其观于外也。盖有莫见莫显者,藏于不睹不闻之中,所谓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是也。从外而观,亦浅之乎?其观者,乌睹心之所以为心哉!彼异端者,虽亦曰明心,不明乎善而空之,则见以为心者,谬矣。王龙溪《天泉证道记》以无善无恶心之体,为阳明晚年之密传。阳明,大贤也,其于心体之善,见之真,论之确,盖已素矣。何乃晚年临别之顷,顿易其素,不显示而密传,倘亦有所附会而失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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