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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碩庵六十壽序


  (癸丑)

  當崇禎初,士子通經學古者,其私試之經義,皆標以社名,極眾人之所眩曜,三吳、豫章、閩、楚為盛。東浙三江之限,而二馮開其風氣,慈、甬人士,亦莫不有境外之交。獨姚江中處,以熟爛時文,骫骳場屋。是時余學南中,饒士大夫遨遊,與之上下其議論,鄉邑之中,未嘗有相應和者。逮丙子、丁丑間,聞有所謂昌古社者,起於邑之海濱,主之者則諸碩庵、諸九徵。雲間聞君才名,招之入幾社。碩庵、九徵因結里中諸子,俱務佐王之學,由是聲譽殷然,余兄弟之交碩庵者始此。甲申歲,碩庵選文於武林,余寓吳山,念天下將亂,思欲一試於崩城危障之間,痛飲相勉,豈知一時之為夢語耶?後二年,余偕燕城王仲撝有事於臨山,碩庵與焉。無幾何,好事者以東林點將之目,彈射時人,余與碩庵,皆不能免。蓋碩庵負氣而多智,雖縛虎之急,其鬱鬱不能平者,時一發見。三十年來,碩庵偃息衡門,與時抑揚,然而世人終不謂其妥帖也。

  嗟乎!天生子才,以供斯世,義利雙行,王霸並用,亦惟視時主之所好者而後應之,豈知袖手旁觀,愚巾凡裘,忽焉已老!其出而架漏牽補乎天地者,又非意中摸索之人物。風急天寒,輩行略盡,其所成就凡幾。即在當時,坊社名士,標榜氣習,至為細故,使今日而縛腰紥腳,重將卷軸,與後進爭名,豈可復得?雖然,才不才者人也,用不用者時也。吾聞之,有以用而累其才者矣,未有以不用喪其才者也。客帥陳梧,自浙西戰敗,渡海而來,其健兒數百,以掠食為事。離鄉聚之蒙難者,訴於有司,有司不敢受。梧紐浙西之恣,放手無忌。碩庵乘民之忿,以田丁蹙之,陷於淖,死焉。北鄉之田,受溉於汝仇湖,奸民累欲請佃,當事勿許。季年根枯,奸民遂以佃湖之利進,奉旨開為阡陌,故田待槁,民怨胥結。碩庵獨力支定,奸民卒不得志以去。碩庵雖不用於世,其所論議施設及於人,則皆有位者之事也。向使得盡其才,當何如哉!癸丑七月某日,為碩庵六十誕辰,碩庵之子□人,翩翩皆後來之秀,門戶成立,詩書無恙。以視今日故家,困迫有甚編庶者,亦可以慨然於才不才之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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