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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孚先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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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 吾族之在四明山中者,自菊東先生以來,代有聞人。近雖中衰,而孚先、禹平,茁焉秀出。兩人嘗以詩文過余,而孚先往來尤數。中更亂離,五六年不見,則以詩一編寄余請序,歲盡,自來促之。 孚先論詩大意,謂聲音之正變,體制之懸殊,不特中、晚不可為初、盛,即「風」、「雅」、「頌」亦自有迥然不同者。若身之所歷,目之所觸,發於心著於聲迫於中之不能自已。一倡而三歎,不啻金石縣而宮商鳴也。斯亦奚有今昔之間,蓋情之至真,時不我限也。 斯論美矣!然而正自有說。嗟乎!情蓋難言之矣。情者可以貫金石,動鬼神。古之人情,與物相遊而不能相舍,不但忠臣之事其君,孝子之事其親,思婦勞人,結不可解,即風雲月露,草木蟲魚,無一非真意之流通。故無溢言曼辭以入章句,無珣笑柔色以資應酬,唯其有之,是以似之。今人亦何情之有?情隨事轉,事因世變,幹啼濕哭,總為膚受,即其父母兄弟,亦若敗梗飛絮,適相遭於江湖之上。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然而習心幻結,俄頃銷亡,其發於心著於聲者,未可便謂之情也。由此論之,今人之詩,非不出於性情也,以無性情之可出也。 孚先情意真摯,不隨世俗波委。余避地海濱,孚先憫其流離,形諸夢寐,作詩見懷:「旅月仍圓夜,秋風獨臥身。」讀之恍然見古人之性情焉。是故有孚先之性情,而後可持孚先之議論耳。不然以不及情之情,與情至之情,較其離合於長吟高嘯之間,以為同出於情也,竊恐似之而非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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