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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別海昌同學序


  (丁巳)

  歲丙辰二月,余至海昌西山,許父母以余曾主教於越中甬上也,戒邑中之士大夫胥會於北寺。余留者兩月餘,已而省覲將歸。同學諸子皆眷眷然,有離別可憐之色。余南雷之野人也,氣質鹵莽。諸子風華掩映千人,多廊廟之器,余何以得此於諸子乎?

  嘗謂學問之事,析之者愈精,而逃之者愈巧,三代以上,祇有儒之名而已,司馬子長因之而傳儒林。漢之衰也,始有雕蟲壯夫不為之技。於是分文苑於外,不以亂儒。宋之為儒者,有事功、經制改頭換面之異,《宋史》立「道學」一門以別之,所以坊其流也。蓋未幾而道學之中又有異同。鄧潛穀又分理學、心學為二。夫一儒也,裂而為文苑、為儒林、為理學、為心學,豈非析之欲其極精乎?奈何今之言心學者,則無事乎讀書窮理;言理學者,其所讀之書不過經生之章句,其所窮之理不過字義之從違。薄文苑為詞章,惜儒林於皓首,封己守殘,摘索不出一卷之內,其規為措注,與纖兒細士不見短長。天崩地解,落然無與吾事,猶且說同道異,自附於所謂道學者,豈非逃之者之愈巧乎?

  吾觀諸子之在今日,舉寶為秋,摛藻為春,將以抵夫文苑也。鑽研服鄭,函雅故,通古今,將以造夫儒林也。由是而斂於身心之際,不塞其自然流行之體,則發之為文章皆載道也,垂之為傳注皆經術也。將見裂之為四者,不自諸子復之而為一乎?

  某雖學文,而不能廢夫應酬,窮經而不能歸於一致。灑掃先師蕺山之門,而浸淫於流俗,弦急調哀,不知九品人物,將來何等。諸子苟不見鄙,庶幾以為九十里之半,是某之眷眷於離別者,較諸子而益甚。雖然,諸子與某相隔一帶水耳,天朗氣清,夏蓋空翠可摘,此固晁無咎行吟之地也。某居其下,諸子倘聞長嘯,若鸞鳳之音響乎岩谷焉,知其非余耶?夏四月二十六日書於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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