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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制论


  (乙酉岁作)

  法不变,不可以救今已。居不得不变之势,而犹讳其变之实,而姑守其不变之名,必至于大弊。今日之军制,可谓高皇帝之军制乎?其名然,其实变矣。而上下相与守之至于极,而因循不改,是岂创制之意哉?高皇帝云:“吾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粒。”

  自今言之,费乎不费乎?百万之兵安在乎?而犹以为祖制则然,此所谓相蒙之说也。尝考古春秋、周礼寓兵于农之说,未尝不喟然太息,以为判兵与农而二之者,三代以下之通弊;判军与兵而又二之者,则自国朝始。夫一民也,而分之以为农,又分之以为兵,是一农而一兵也,弗堪;一兵也,而分之以为军,又分之以为兵,是一农而二兵也,愈弗堪;一兵也,而分之以为卫兵,又分之以为民兵,又分之以为募兵,是一农而三兵也,又益弗堪。不亟变,势不至尽敺民为兵不止,尽敺民为兵,而国事将不忍言矣。二祖之制:京师设都督府五,卫七十二;畿甸设卫五十;各省设都指挥使司二十一,留守司二,卫百九十一,守御屯田群牧千户所二百十有一;边徼设宣慰安抚长官司九十五,番夷都司卫所百有七。以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给军田,立屯堡,且耕且守。人受田五十亩,赋粮二十四石,半赡其人,半给官俸,及城操之军有儆,朝发夕至。若是,天下何病乎有兵,而又乌乎复立兵?久安弛备,政圮伍虚。

  正统末,始令郡县选民壮。弘治中,制里佥二名若四五名,有调发,官给行粮。正德中,计丁粮编机兵银,人岁食至七两有奇,悉赋之民。此谓之机快民壮。而兵一增,制一变。又久备益弛,盗发雍豫,蔓延数省。民兵不足用,募新兵倍其糈,以为长征之军,而兵再增,制再变。屯卫者曰:我乌知兵?转漕耳,守御非吾任也。故有机壮而屯卫为无用之人。民壮曰:我乌知兵?给役耳,调发非吾任也。故有新募而民壮为无用之人。

  臣尝合天下卫所计之,兵不下二百万。国家有兵二百万,可以无敌,而曾不得一人之用;二百万人之田,不可谓不赡,而曾不得一升一合之用。故曰:高皇帝之法亡矣。然则将尽卫所之军而兵之,官而将之乎?曰不能。抑将尽卫所之军而废之,田而夺之乎?曰不能。请于不变之中,而寓变之之制,因已变之势,而复创造之规。举尺籍而问之,无缺伍乎?缺者若干人?收其田,以新兵补之。大集伍而阅之,皆胜兵乎?不胜者免,收其田,以新兵补之。五年一阅,汏其羸,登其锐,而不必世其人。若然,则不费公帑一文,而每卫可得若干人之用,推之天下,二百万之兵可尽复也。矧今日驻跸南中挽漕之卒,岁省数倍,以为兵则强,以为农则富,而不及时之宜一为变通,俾此百十万人袭兵之名,糜兵之食,而不能张弮注矢,为国家毫毛之用,是国家长弃此百十万人,并此百十万人之田,而终世不复也。则物力乌得不诎?军政乌得不窳?又何以兆谋敌忾,成克复之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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