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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利论


  吴地痹下,水之所都,为民利害尤剧。治之者皆莫得其源委。禹之故迹,其废久矣。

  吴东北边境,环以江海,中潴太湖。自湖州诸溪从天目山西北宣州诸山溪水所奔注,而从吴江过甫里,经华亭青龙江以入海。盖太湖之广三万六千顷,入海之道,独有一路,所谓吴淞江者。顾江自湖口距海不远,有潮泥填淤反土之患。湖田膏腴,往往为民所围占,而与水争尺寸之利,所以松江日隘。昔人不循其本,沿流逐末,取目前之小快,别凿港浦,以求一时之利,而松江之势日失。所以沿至今日,仅与支流无辨,或至指大于股,海口遂至湮塞。此岂非治水之过与?

  盖宋扬州刺史王浚以松江沪渎壅噎不利,欲从武康纻溪为渠浛,直达于海,穿凿之端自此始。夫以江之湮塞,宜从其湮塞者而治之;不此之务,而别求他道,所以治之愈力而失之愈远也。太仓公为人治疾,所诊期决死生,而或有不验者,以为不当饮药针灸而饮药针灸,则先期而死。后之治水者,与其饮药针灸何以异?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欲图天下之大功,而不知行其所无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嗟夫,近世之论,徒区区于三十六浦间,或有及于松江,亦不过疏导目前壅滞,如浚蟠龙、白鹤汇之类,未见能旷然修禹之迹者。

  宜兴单锷著书,为苏子瞻所称。然欲修五堰,开夹苎干渎以截西来之水,使不入太湖。殊不知扬州薮泽,天所以潴东南之水也,今以人力遏之。夫水为民之害,亦为民之利,就使太湖干枯,于民岂为利哉?太史公称“河菑衍溢,害中国也尤甚,唯是为务。”禹治四海之水,而独以河为务。余以为治吴之水,宜专力于松江。松江既治,则太湖之水东下,而余水不劳余力矣。

  或曰:禹贡“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吴地尚有娄江、东江,与淞江为三,震泽所以入海,非一江也。曰:张守节史记正义云:“一江西南上太湖,为淞江;一江东南上至白蚬湖,为东江;一江东北下,曰娄江。”本言二水皆松江之所分流。水经所谓长渎历湖口,东则淞江出焉,江水奇分,谓之三江口者也。而非禹贡之三江。大抵说三江者不一,惟郭景纯以为岷江、浙江、松江为近。盖经特纪扬州之水,今之扬子江、钱塘江、松江,并在扬州之境,书以告成功。而松江由震泽入海,经盖未之及也。

  由此观之,则松江独承太湖之水,故古书江、湖通谓之笠泽。要其源近,不可比儗扬子江,而深阔当与相雄长。范蠡云:“吴之与越,三江环之。”夫环吴、越之境,非岷江、浙江、松江而何?则古三江并称无疑。故治松江,则吴中必无白水之患;而从其旁钩引以溉田,无不治之田矣。然治松江必令阔深,水势洪壮与扬子江埒,而后可以言复禹之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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