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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木绵庵郑虎臣报冤(4)


  那时宋朝仗蒙古兵力,灭了金人。又听了赵范、赵葵之计,与蒙古构难,要守河据关,收复三京。蒙古引兵入寇,责我败盟,淮汉骚动,天子忧惶。贾似道自思:“无功受宠,怎能勾超官进爵?”又恐被人弹议,“要立个盖世功名,以取大位,除非是安边荡寇,方是目前第一个大题目。”乃自荐素谙韬略,愿往淮扬招兵破贼,为天子保障东南。理宗大喜!遂封为两淮制置大使,建节淮扬。贾似道谢恩辞朝,携了妻妾宾客,来淮扬赴任。

  三日后,密差门下心腹访问生母胡氏。果然跟个石匠,在广陵驿东首住居。

  访得亲切,回复了似道。似道即差轿马人夫摆着仪从去迎接。本衙门听事官率领人夫,向胡氏磕头,到把胡氏险些唬倒。听事官致了制使之命,方才心下安稳。

  胡氏道:“身既从夫,不可自专。”急教人去寻石匠回家,对他说了。石匠也要跟去,胡氏不能阻当,只得同行。胡氏乘轿在前,石匠骑马在后,前呼后拥,来到制使府。似道请母亲进私衙相见,抱头而哭。算来母子分散时,似道止三岁,胡氏二十余岁,到今又三十多年了,方才会面相识,岂不伤感?似道闻得石匠也跟随到来,不好相见。即将白金三百两,差个心腹人伴他往江上兴贩。暗地授计,半途中将石匠灌醉,推坠江中,只将病死回报。胡氏也感伤了一场。自此母子团圆,永无牵带。

  似道镇守淮扬六年,侥幸东南无事。天子因贵妃思想兄弟,乃钦取似道还朝,加同枢密院事。此时,丁大全罢相,吴潜代之。那吴潜号履斋,为人豪隽自喜,引进兄弟俱为显职。贾似道忌他位居己上,乃造成飞谣,教宫中小内侍于天子面前歌之。谣云:“大蜈公,小蜈公,尽是人间业毒虫。夤缘攀附百虫丛,若使飞天便食龙。”

  天子闻得,乃问似道云:“闻街坊小儿尽歌此谣,主何凶吉?”似道奏道:“谣言皆荧惑星化为小儿,教人间童子歌之,此乃天意,不可不察。‘蜈’与‘吴’同,以臣愚见推之,‘大蜈公,小蜈公’,乃指吴潜兄弟,专权乱国。若使养成其志,必为朝廷之害。陛下飞龙在天,故天意以食龙示警。为今之计,不若罢其相位,另择贤者居之,可以免咎。”

  天子听信了,即命翰林草制,贬吴潜循州安置,弟兄都削去官职。似道即代吴潜为右丞相,又差心腹人命循州知州刘宗申,日夜拾摭其短。吴潜被逼不过,伏毒而死。此乃似道狠毒处。

  却说蒙古主蒙哥屯合州城下,遣太弟忽必烈,分兵围鄂州、襄阳一带,人情汹惧。枢密院一日间连接了三道告急文书,朝廷大惊,乃以贾似道兼枢密使、京湖宣抚大使,进师汉阳,以救鄂州之围。似道不敢推辞,只得拜命。闻得大学生郑隆文武兼全,遣人招致于门下。郑隆素知似道奸邪,怕他难与共事,乃具名刺,先献一诗云:

  收拾乾坤一担担,上肩容易下肩难。
  劝君高着擎天手,多少傍人冷眼看。

  这首诗,明说似道位高望重,要他虚己下贤,小心做事。他若见了诗,欣然听纳,不枉在他门下走动一番。谁知似道见诗中有规谏之意,骂为狂生,把诗扯得粉碎。不在话下。

  再说贾似道同了门下宾客,文有廖莹中、赵分如等,武有夏贵、孙虎臣等,精选羽林军二十万,器仗铠甲,任意取办,择日辞朝出师。真个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一日,来到汉阳驻紥。此时蒙古攻城甚急,鄂州将破。似道心胆俱裂,那敢上前?乃与廖莹中诸人商议,修书一封,密遣心腹人宋京诣蒙古营中,求其退师,情愿称臣纳币,忽必烈不许。似道遣人往复三四次。适值蒙古主蒙哥死于合州钓鱼山下,太弟忽必烈一心要篡大位,无心恋战,遂从似道请和,每年纳币、称臣、奉贡。两下约誓已定,遂拔寨北去,奔丧即位。

  贾似道打听得蒙古有事北归,鄂州围解,遂将议和、称臣、纳币之事,瞒过不题。上表夸张己功,只说蒙古惧己威名,闻风远遁。使廖莹中撰为露布,又撰《福华编》,以记鄂州之功。蒙古差使人来议岁币,似道怕他破坏己事,命软监于真州地方。只要蒙蔽朝廷,那顾失信夷虏?理宗皇帝谓似道有再造之功,下诏褒美,加似道少师,赐予金帛无算;又赐葛岭周围田地,以广其居;母胡氏封两国夫人。

  似道偃然以中兴功臣自任,居之不疑。日夕引歌姬舞妾,于湖上取乐。四方贡献,络绎不绝。凡门客都布置显要,或为大郡,掌握兵权。真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年八月八日,似道生辰,作词颂美者,以数千计。似道一一亲览,第其高下。一时传诵誊写,为之纸贵。时陆景思《八声甘州》一词,称为绝唱。词云:

  满清平世界,庆秋成,看斗米三钱。论从来,活国抡功第一,无过丰年。办得民间安饱,余事笑谈间。若问平戎策,微妙难传。
  玉帝要留公住,把西湖一曲,分入林园。有茶炉丹灶,更有钓鱼船。觉秋风未曾吹着,但砌兰长倚北堂萱。千千岁,上天将相,平地神仙。

  其他谄谀之词,不可尽述。

  一日,似道同诸姬在湖上倚楼闲玩,见有二书生,鲜衣羽扇,丰致翩翩,乘小舟游湖登岸。傍一姬低声赞道:“美哉,二少年!”似道听得了,便道:“汝愿嫁彼二人,当使彼聘汝。”此姬惶恐谢罪。

  不多时,似道唤集诸姬,令一婢捧盒至前。似道说道:“适间某姬爱湖上书生,我已为彼受聘矣。”众姬不信,启盒视之,乃某姬之首也,众姬无不股栗。其待姬妾惨毒,悉如此类。又常差人贩盐百般,至临安发卖。太学生有诗云:“昨夜江头长碧波,满船都载相公鹾。虽然要作调羹用,未必调羹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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