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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赵无瑕拚生绐贼 包龙图应诏推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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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王则闻张琪报道:“新人已娶来了。”喜从天降,慌忙大排仪仗,亲出府门迎接。军士们人人望赏,个个生欢,做两行排列,让香车进府。王则亲自开帘,不见动静,抱将出来,看时颈上系着罗帛,原来在车中密地自缢,真烈妇也。史官有诗赞曰: 骂贼非难绐贼难,夫家免祸九泉安。 似玆贤智从来少,不但芳心一寸丹。 后人又有诗云: 骂贼曾闻元楷妻,从客就义更称奇。 衣冠多少偷生者,不及清河赵与崔。 清河就是贝州之地,隋末时有个崔元楷。元楷之妻骂贼而死,此诗是表彰二烈妇之大节,男子不及也。王则这晚一场扫兴,想道:妇人性烈,不干众人之事。将尸首着张琪给归原夫,追还聘礼。次日张琪闻知关家逃走去了,禀过王则,藁葬于城外。王则出榜,但是民间美色,或父母献女,或丈夫献妻者,俟选中者官给聘礼百两。倘藏匿不献,致被他人首出,即治本家之罪。于是夺民间妻女,不计其数。百姓讨了个有姿色的老婆,便道是不祥之物,若讨得丑的反生欢喜。当时有个口语道: 莫图颜色好,丑妇良家宝; 休嫌官不要,夫妻直到老。 至今说丑妇良家之宝,语起于此。胡永儿明知王则贪色恣欲,到也由他。但是自己有些私事,不要王则进宫,把一只金簪插在槛外,绕屋便像千围烈火。把一只银簪插在槛外,绕屋却似一派大水,外人寸步难进。闲常没事时,收了法术,或是请王则到宫相聚,或是王则自来,夫妇依然欢好。亏杀他夫妇,贪淫恋色,堕了进取之志,也是气数只到得如此。弹子和尚见王则所为不合天理,久后必败无成,竟自不辞而去了。左黜自恃国舅,凡事姿意施为。张鸾、卜吉虽在其位,全无权柄,到落得清闲受用。吴三郎改名吴旺,和张琪、任迁都讨了个地方,做了知州之职,享用富贵。时常领兵寇掠邻境,抢掳些子女财帛,贡与王则。只为奸臣夏竦蒙蔽朝廷,养成了这般大势,任那一方百姓受苦,只是隐匿不奏。 一日,仁宗皇帝御驾往西太乙宫行香。礼毕,正欲还朝,忽然百宫队里走出个新参御史。那人姓何名郯,上前快走几步,一手扯住御衣,伏地大哭。仁宗道:“卿有何屈事,奏与朕听。朕当为卿申理。”何郯奏道:“没甚屈事。只可惜太祖皇帝四百军州,看看侵削。陛下枉有尧舜之资,将来不免桀纣之祸也。” 仁宗大惊道:“卿何出此言?可细剖之。”何郯奏道:“西夏反了赵元昊,邕州反了侬智高,无人收伏。今贝州又反了王则,河北一路皆为贼巢。陛下不思选求良将,讨贼安民,窃恐舆图日蹙,天下非复赵家之有矣。” 仁宗道:“朕已命范雍征讨元昊,杨畋征讨侬智高,未见次第。贝州兵变,当时便遣冀州太守刘彦威平定,卿言从何而来?”何郯又奏道:“范雍年老,为元昊所轻。杨畋久出无功,虚耗粮草。贝州反贼王则,杀得刘彦威片甲不回,称王僭号,河东地方都震动了。告急文书雪片到京,都被枢密院使夏竦隐匿不奏。陛下不诛夏竦,天下不得太平。”此时夏竦也在驾前,吓得面如土色,支吾不敢。 仁宗大怒道:“夏竦奸臣,朕委你执掌兵权,不思报效,欺君误国,本当斩首,姑且革职为民。”夏竦满面羞颜,只得谢恩去了。 仁宗又问道:“方今何人可任枢密使之职?”何郯奏道:“只今天下闻名刚正无私的,无如包拯。此人昔年曾任开封府尹,治得一清如水。只为不肯依附夏竦,弃官而归。陛下若欲选求良将,削平三处大寇,只消起用包拯,他所荐举,无有不当。”仁宗大喜,准奏。即日起召包龙图,升为枢密使之职。包拯在家闻召,连忙起身到东京,面君谢恩已毕。仁宗问道:“今西夏、广南、河北三处反叛,卿有何良策定国安民?”包拯奏道:“以臣愚见,范仲淹可专任西夏,狄青可专任广南,文彦博可专任河北。陛下要天下太平,除非委此三人,可责成功。”仁宗道:“河北只是一个军卒鼓噪,如何恁地利害?” 包拯奏道:“王则不足道。他有一班妖贼帮助,能兴妖法。”仁宗道:“彦博年已八旬,卿如何独举荐他?”包拯奏道:“臣闻童谣有云:八只眼儿嗔,巍然三教尊,天神为将鬼为军。不怕武,只怕文。王则则字旁是贝字,又贝州俱是八只眼之义。妖人中僧道俱有,独奉王则为主,故说巍然三教尊。神将鬼军乃妖术也,这一般人武有余,而文不足。故说不怕武,只怕文。今着文彦博去,正合着这句谶语。又见贝字着一文,是个败字。臣所以不荐他人,独举彦博。且彦博虽然年老,精力不衰,才智过人,老成持重。若此人一去,王则必败无疑矣。”仁守天子闻奏大喜,连降三道诏书,令使命分头去召三人连夜赴京擢用。有诗为证: 夏竦奸邪太不仁,欲将一网尽贤臣。 但有忠佞分明日,便是边疆息战尘。 不说范仲淹、狄青二人之事,就中单表文彦博。此人乃河东汾州人氏,年少曾讨西番有功,累官做到首相。因与夏竦不合,固求去任,罢为西京留守。年已七十九岁,精力胜如二三十岁的后生。使命领敕,星夜到了西京。文彦博并本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圣旨至州衙里,开读罢,各官望阙起身谢恩。文彦博领了诏令,别了家眷,兼程而行。不一日到了东京,官员都在接官厅伺候,迎接入城。次日早朝,随班见帝。怎见得早朝?但见: 祥云迷凤阙,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桃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扇开,白玉阶前停玉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当日仁宗天子召文彦博至面前,圣旨道:“河北贝州王则造反,今命卿为元帅,收伏妖贼,当用人马几何?副将几人?任卿便宜酌处。” 文彦博奏道:“臣闻王则一党也是妖人,若人马少,恐不能取胜。臣愿保举一人为副将,得十万人马方可以克敌。”仁宗道:“军马依卿所奏,但不知保举何人为副将?”文彦博奏道:“臣乞曹伟为副将。”仁宗道:“这曹伟莫非是下江南第一有功,封王的曹彬的子孙么?” 文彦博奏道:“正是曹彬嫡孙。”仁宗闻奏,龙颜大喜,命宣曹伟见驾。仁宗当殿封文彦博为统兵招讨使,曹伟为副招讨使。拨赐内帑金银钱帛,犒赏三军。二人谢恩出朝,便去各营点兵发马。枢密使包拯具酒送行,私对文招讨说道:“老相公此行,定成大功。但贼人中有一妖僧叫做弹子和尚,此僧变化多端,相国可以预备。”文招讨道:“多承指数。”三杯酒罢,包拯别去。文招讨即日离京上路,渡黄河直抵河北界上,军马就于冀州驻扎。真个是: 人人欲建封侯绩,个个思成荡寇功。 毕竟文招讨征伐贝州,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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