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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夙姻缘永儿招夫 散钱米王则买军(1)


  人言左道非真术,只恐其中未得传。
  若是得传心地正,何须方外学神仙。

  话说王则正在草厅上看着军马,说话之间,只听得有人高叫道:“你们在此举事谋反么?”王则吓得心慌胆落。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人,生得清奇古怪,头戴铁冠,脚穿草履,身上皂沿绯袍。面如噀血,目似怪星。骑着一匹大虫,迳入庄来。圣姑姑道:“张先生,我与王都排在此议事。你来便来,何须大惊小怪。”先生跳下大虫,喝声“退!”那大虫往门外去了。先生与圣姑姑施礼。王则向先生唱了喏。先生还了礼,坐定。圣姑姑道:“张先生!这个是贝州王都排。后五日你们皆为他辅助。”

  先生对王则道:“贫道姓张名鸾,常与圣姑姑说都排可以独霸一方。贫道几次欲要与都排相见,恐不领诺,不敢拜问。圣姑姑!如何得王都排到此?”圣姑姑道:“我使永儿去贝州衙前用些小术,引得都排到此。方欲议事,却遇你来。”先生道:“不知都排几时举事?”圣姑姑道:“只在旦夕。待军心变动,一时发作,你们都来相助举事。”

  道犹未了,只见庄门外走一个异兽入来。王则看时,却是一个狮子,直至草厅上盘旋哮吼。王则见了,又惊又喜,道:“此乃天兽,如何凡间也有?必定是我有缘得见。”方欲动问,圣姑姑喝道:“这厮既来相助都排,何必作怪。可收了神通。”狮子将头摇一摇,不见了狮子,却是个人。

  王则问圣姑姑道:“此人是谁?”圣姑姑道:“这人姓卜名吉。”叫卜吉与王则相见。礼毕,就在草厅上坐定。圣姑姑道:“王都排!你见张鸾、卜吉的本事么?”王则道:“二人如此奢遮,不怕大事不成。”圣姑姑道:“须更得一人来教你成事。”王则道:“又有何人?”

  正说之间,只见从空中飞下一只仙鹤来,到草厅立地了,背上跳下一个人来。张鸾、卜吉和永儿都起身来与那人施礼。王则看那人时,瘸了一只腿,身材不过四尺。戴一顶破头巾,着领粗布衫,行缠破碎。穿一双断耳麻鞋,将些草带系着腰。王则见了他这般模样,也不动身,心里道:“不知是甚人?”

  圣姑姑道:“王都排!这是吾儿左黜。得他来时,你的大事济矣。如何不起身迎接?”王则听得说,慌忙起身施礼。左黜上草厅来,与圣姑姑唱个喏,便坐在众人肩下,问圣姑姑道:“告娘娘!王都排的事成也未?”圣姑姑道:“孩儿!论事非早即晚,专待你来,这事便成。”

  左黜道:“既然商议停当,难得都排到此。便可屈留即今晚与妹子永儿完成亲事。就烦张先生为媒,却不好么?”圣姑姑道:“正合吾意!”便吩咐女童引王都排到香水浴室洗澡。王则洗了个净浴,女童将一身新衣与他通身换过了。圣姑姑教捧出龙袍,玉带,冲天冠,无忧鞋,请他穿着。王则从不曾见这般行头,那里敢接。只见瘸师拐将过来,叫道:“都排!休怀谦逊,你若疑虑时,我引你到三生池上去照你今世的出身。”

  王则跟了瘸师走出庄院,来到一个清水池边。瘸师教王则向清水中自家照看。王则看了大惊,只见本身影子照在水里,头戴冲天冠,身穿滚龙袍,腰上白玉带,足下无忧履。相貌堂堂,俨然是一朝天子。瘸师道:“都排!你见么?天数已定,谦逊不得。”王则方才信了,当时就装扮起来。只见草厅上鼓乐喧天,八个女童纱灯宫扇,服侍永儿出来,珠冠绣袄,别是一般装束,就如皇宫妃子一般。两个在草厅上行了夫妇之礼。怎么样?但见:

  名香满爇,异彩高悬,百岁姻缘,笑语撮成花烛。一场欢喜,笙歌拥入兰房。何处来风流帝子,分明巫山梦里襄王。谁得似窈窕仙娘,除非天宝宫中妃子。恩山义海欢娱足,锦地花天富贵多。

  当晚洞房花烛,铺设得十分整齐。王则想道:“莫非是梦么?不是梦,难道是真!”又道:“便不是真,也是个好梦,我且落得受用。”只因王则和胡永儿两个,一个乃是武则天娘娘托生,转女为男。一个是张昌宗托生,转男作女。他先前在百花亭上发了真愿,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到今四百来年,重谐旧约,再结新欢。夫妇恩情,不须提起。一连的住了三日,真是个软玉香温迷昼夜,花堆锦簇送时光。这也不在话下。

  到第四日,圣姑姑请王都排议事,说道:“气运已至,宜急相机而动。休得贪恋新婚,忘其大事!”瘸师道:“都排且回,我明日和张先生等入贝州来替你举事。”王则心上巴不得再住几日。一来被众人催逼,二来三日不曾到家中看得,生怕州里有事。只得谢了圣姑姑别了胡永儿,依旧来时打扮。瘸师引他离了庄院出林子来,指一条路叫他回去。王则回头看时,不见了瘸师。行不多几步,早到了贝州城门头。王则吃了一惊道:“却不作怪,前番行了半日,到得仙姑庄上。如今行不得数十步,早到了城门头。原来这一班都是异人,都会法术,来扶助我。我必是有分发迹。”

  王则当日进城,尚是未牌时分,先打从州前走一边,看其动静。只见两三个做公的见了王则,道:“王都排!那里去来好几日?知州相公唤你不到,好不心躁哩!”王则听了,慌忙跑进州里,见了知州。知州问道:“王则!你这几日在那里?”王则道:“小人往乡里看个亲戚,原想一日转回,不意道路上受了些风寒,睡倒了三日,今早才起得身。闻知相公呼唤,小人特来参见,还不曾到家里。”

  知州道:“既是有病,不计较了。五日前差你到铺中取来彩帛,奶奶嫌颜色不鲜明,尺头又短,用不着。你可领去,照数换来作速,限你明日交割。小姐吉期近了,专等裁衣,休得迟误。”留下唤个心腹亲随到私衙里讨出彩帛来,共是十三疋,叫王则点清了数目收去。

  王则答应了,两手抱出州衙,一直到自家屋里坐下,想道:“我王则好晦气,才快活得三日,回来没讨钟茶吃,这赃官又来歪缠了。你自要嫁女儿,干我贝州人甚事。铺家银又不肯发还,教人硬赊。取着东西,还要嫌好道歉,弄得乱乱的,又去倒换。你做官府的,直恁强横。”一头说,一头把彩帛展开,待要重新折好。提起看时,吃了一惊。先前送进去是个整疋,如今尺头剪动了。逐疋展看,都是如此。取尺来量着,每疋短了五尺。

  王则道:“少了疋把倒是小事。可惜都剪残了,既不是原物,铺家如何肯换!一定是手下人作弊,官府那里晓得。少不得去禀明,看他如何说。”连忙折起,重抱到州里来。知州已自退堂了。王则道:“且拿回去,明早来禀他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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