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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弹子僧变化恼龙图 李二哥首妖遭跌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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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和尚到半夜酒醒,觉得好不自在。开眼看灯烛照耀,如同白日。两边坐着都是做公的。和尚问道:“这是那里?”做公的道:“这是使臣房里。”又问做公的:“贫僧犯什么罪过,将我来缚在这里?”众做公的情知这个和尚是个妖僧,不敢恶他。内中有个年纪老成的做公的道:“和尚!你不要错怪了我们。这是我们的职事。我们家中各有老小,不去惹空头烦恼。因你客店里隔壁卖果子的李二哥,说你住了三个月,不曾与人看经,又不出去抄化,每日吃得醉醺醺的。说你来历不明,因此我们来捉了你。” 和尚道:“我自有官员府院宅第斋我,这也不干他事。”做公的道:“和尚!没奈何,等到天明,你自去太尹面前和李二分辩将来。”五更,温殿直叫做公的簇拥着和尚入开封府的廊下伺候。 太尹升厅,四司六局立在厅前。只见太尹出来,公座甚是次第。一对水晶龙灯,却如照天蜡烛。皂隶喝:“低声!”温殿直押那和尚到厅下,唱了喏!太尹看看李二的首状。看看和尚,焦燥道:“叵耐你出家为僧,不守本份,辄敢惑骗人钱财!”教狱卒取面长枷来,把和尚枷了,叫两个有气力的狱卒过来:“与我把和尚先打一百棍,却再审问他。”狱卒唱了喏,将和尚腿上打不得两三棍,众人发声喊。门子喝:“低声,喊他们且住。”太尹看时,枷窟里不见了和尚,却缚着一把扫帚。太尹道:“怎有这般妖人,方才把那和尚枷在这里,却如何是把扫帚?” 正说之间,只听得府衙门外有人发喊。太尹惊问:“有甚事?”把门的来报道:“告相公,有一僧人在门外拍手大笑道:“好个包龙图,无奈贫僧何。””包太尹听得说,大怒道:“这厮敢如此无礼!”即时叫人下手去捉:“这番捉着妖僧,依例赏钱一千贯。”当时做公的奔出府门,迳来捉这妖僧。和尚见人来捉他,连忙走到街市上,不慌不忙摆着褊衫袖子去了。做公的见了,紧赶他紧走,慢赶他慢走,不赶他不走。做公的赶得没气力了,立住了脚。只差得十数步,只是赶他不着。众人将赶到相国寺前,那和尚在延安桥上,望见众人赶来,和尚连忙走入相国寺山门去了。 温殿直道:“这和尚走了死路,好歹被我们捉了。”吩咐一半做公的围住前后寺门,一半向佛殿两廊分投赶捉。只见本寺长老出来与温殿直相见了,道:“告观察!本寺是朝廷香火院,观察为甚事,将着一行人,手执器械来寺中,大惊小怪?” 温殿直道:“我奉太尹相公台旨,赶捉一个妖僧到你寺中。你莫隐藏了,会事的即便缚将出来。”长老道:“敝寺有百十众僧,都是有度牒的。有挂搭僧到,寺中有知客,不曾敢收留过夜。若是观察赶至寺中必然认得此僧,何不便捉了。却来这里讨人?”温殿直道:“这妖僧骗了善王太尉三千贯钱,蒿恼得一府人不得安逸。若不送出来,就禀过太尹,教你寺中受累。”吓得长老慌了,道:“告观察!本寺僧都是明白的,不是妖僧。若不信时,都叫出来,叫观察一一点过。”温殿直道:“最好!” 长老即时鸣钟聚集本寺百十僧众,叫温殿直点视。温殿直同做公看时,都叫不是。温殿直道:“长老!我亲自赶入你寺中来,如何便不见了?须是叫我们搜一搜看。”长老道:“贫僧引路,任从观察搜看便了。”从僧房里到厨下,净头,库堂,都搜不见,转身到佛殿上,见塑着一尊六神佛。三个头一似三座青山,六只臂膊一似六条峻岭,托着六件法宝。温殿直道:“寺内不塑佛像,却为何塑哪吒太子?”长老道:“哪吒太子是不动尊王佛,以善恶化人。” 温殿直与众人见殿上空荡荡地,只见哪吒一行人正在殿门,只听得佛殿上有人叫道:“温殿直!包太尹教你来捉贫僧,见了贫僧如何不捉?”温殿直与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哪吒太子则声。众人看那哪吒太子,是个五彩妆成,约有一丈五六尺来高,六只臂膊拿六样物。三颗头中间这颗头张开口,血泼泼地露出四个长牙,叫道:“温殿直!你来捉我去!”吓得长老和众人大惊道:“作怪!作怪!” 众人要来捉哪吒,却又是泥塑的,如何捉得他去!哪吒又叫道:“怎的不叫人来捉我去?”众人商议道:“莫不是泥塑的哪吒成了器,出来恼人么?如今去禀覆太尹,须把哪吒来打坏了,便不出外恼人。”长老道:“观察!这却使不得,那有泥神会说话,无非是妖物凭借作怪,不干法身之事。妆塑的工本大,将他坏了,日后难得成就。”温殿直道:“既那妖物凭借作怪,合该毁除了,免成后患。”众僧中一个有德行的和尚,合掌向佛前道:“龙天三宝,可以护法,逐遣妖物出来,否则恐坏了神像。” 祝祷已毕,只听得外面有人拍着手呵呵大笑道:“观察!我在这里,何劳你费力?”一行做公的见了,正是和尚。发声喊!都来捉妖僧。只争得十来步远,只是赶不上。那和尚引着一行人,出来相国寺,迳奔出大街。经纪人都做不得买卖,推翻了架子,撞倒了台床。看的人越多了,走来走去,直赶出了城。过了义官厅,将到市梢头。和尚说道:“你众人不要来赶了,我贫僧自归去了罢。”看着汴河里,将身一跳。只听得腾地一声响,和尚撺入水里去了。那做公的道:“今番好了,得他自死在水里,也省了许多气力。”那汴河水滴溜溜也似紧的,众人都道:“他的尸首不知流到那里做住?”温殿直只得回去禀覆太尹。正值太尹在厅上打断公事。温殿直唱了喏,把捉妖僧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包太尹听了,道:“叵耐这厮,恼得我也没奈他何。得自跳在水里死了,也罢!” 说犹未了,只听得阶下有妇人声叫屈。太尹问道:“为甚事叫屈?”妇人道:“告相公!丈夫李二为首告妖僧,已经捉获到官,反将我丈夫拘禁。妇人也不愿支赏钱,只要放丈夫回家,趁口度日。望相公台旨。”太尹道:“李二首告得实,合给赏钱与他。如何把他监禁?” 温殿直道:“不曾监禁他,朝夕款待酒饭。留在使臣房里,伺候相公台旨。”太尹叫他出来。温殿直即时到使臣房内,叫李二到厅下。太尹道:“既出榜文在,实合给赏钱一千贯与他。”当时东京一贯钱值银一两。李二是个穷经纪人,平白得了一千贯钱,非细的好了。李二夫妻两个当厅领了赏钱,那时夫妻二人谢了太尹,急刻出府门来,回到店里。有诗为证: 谁近龙图手内钱,平时李二赖妻贤。 妖僧不怕千金子,受用浮财得几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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